静下心来,被迷雾笼罩的未来,更是让这个幼小的男孩惶恐。
他受苦没关系,可妹妹体弱多病,该怎么办?
不过,很快,医院里的某个大人物给了凌耀鲁指引。
“这次手术,是个意外。”
“如果那个材料合格,悲剧就不会发生。”
“你们是孤儿,财力有限,不如依法向始作俑者索要赔偿。”
凌耀鲁犹豫了。
妹妹的话,言犹在耳。
让妹妹眼盲的,是神明。
妹妹用双眼,换取了他俩的存活。
“在这世界上,没有钱,寸步难行。”
“那个器械代理资金雄厚,身价不菲,要个几十万对于他也只是毛毛雨。”
那人的话,好似恶魔的诱惑。
几十万,对别人来说只是毛毛雨,对他和妹妹来说,就是长大的倚仗。
为了抚平良心上的不安,凌耀鲁特地去偷看了那各器材代理的生活。
那名器材代理风度翩翩,举手投足间都意气风发,透着一股成功人士的派头。
他住着带花园的大房子,开着蹭光瓦亮的大车子,有一个貌美如花,说话细声细气的妻子。
他的妻子温柔娴雅,肚子鼓鼓,浑身上下都透着母性的光辉,恰似凌耀鲁梦中的母亲。
一对双胞胎,正在她的肚子里慢慢长大。
年幼的凌耀鲁羡慕极了那对尚未出世的双胞胎。
他和妹妹也是双胞胎,可他们的母亲和育英牧场里的其他孩子跟母亲一样,生下孩子,就拿了一笔钱,头也不回的走了,留下他和妹妹时时刻刻活在死亡的阴影下。
如今,他们好不容易逃脱了死神的魔爪,却居无定所。
那对双胞胎,一出生就有事业有成的爸爸、温柔美丽的妈妈,住着环境优美的别墅,一家人其乐融融。
生存需求与嫉妒的影响下,凌耀鲁下定了决心。
唯一需要商量的,就是赔偿数额了。
他找到了病床上的妹妹,和妹妹商量。
妹妹最开始是拒绝的。
可当他说到了日后的生计时,妹妹的态度开始犹豫。
最后,凌耀鲁说了妹妹以后打针吃药需要的钱财。
“那就……”那时,妹妹的声音低沉,“一万吧!”
“不要要太多,就一万。”
那时的妹妹闭上了眼睛,神情悲悯中透着一丝愧疚与哀伤。
那时的凌耀鲁看不懂,也不想懂。
人都是自私的。
他只想要拿到一笔钱,保证他和妹妹日后的生计。
“只要一万?”
“你真是太善良了,要知道你妹妹会出事,责任全在他身上。”
“你妹妹的一双眼睛,难道就只值一万?”
凌耀鲁重新找到给他出谋划策的那个叔叔。
那个叔叔对他的“善良”表示了肯定,但对数额颇有异议。
这两句话,似乎驱散了凌耀鲁的不安。
是啊,神明之说,只是虚无缥缈。
妹妹瞎了的原因,主要还是手术材料的问题。
他索要赔偿,是理所当然。
“你不为你自己想想,也该为你妹妹想想。”
“你妹妹身体很弱,每月打针吃药的都要好几千,一万可撑不了多长时间。”
“要是停了药,你妹妹的身体可是会出大问题的,到时候……”
凌耀鲁心里一惊,赶忙追问。
“会死的。”
“啧,啧,这么小的年纪,白白来世间走一遭,什么都没玩过,什么都没享受过,真是太可怜了。”
是啊,真是太可怜了。
他和妹妹,从小就没有享过什么福,战战兢兢地长大,小心翼翼地活着。
那个器械代理活得那么风光。
他,应该多要点。
于是,凌耀鲁询问那个人,多少钱才能保障他和妹妹平安长大。
那个人比了个二字。
“二十万。”
二十万,对于年幼的凌耀鲁来说,无疑是个天文数字。
明显,他犹豫了。
“你这孩子犹豫什么?”
“叔叔这是可怜你,才给你出主意。”
“叔叔是个生意人,分分钟几百万上下,若不是可怜你,我连看都不多看你一眼。”
“叔叔这样贴心地给你出谋划策,你小子可不要不识抬举。”
被那个人一吓,年幼的凌耀鲁倍感惶恐。
“你这孩子,抖什么抖?”
“叔叔这是为你好。”
“你这么为别人着想,别人可会为你着想?”
“我可告诉你,那个器械代表做成一单生意,提成至少在十万上下。”
“二十万,他一个月就赚到了。”
二十万,他一个月就赚到了。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砸得凌耀鲁眼冒金星。
这种感觉像什么?
就像是横亘在你眼前的巨石,别人抬抬手指就能搬开。
凌耀鲁下定了决心。
为了自己,为了妹妹,他不能只要一万,他得要二十万。
接下来的一切都很顺利。
男人大笔一挥,签下了合同。
那二十万将会作为医疗赔偿以及封口费,落到兄妹俩的口袋中。
凌耀鲁兴冲冲地跑到妹妹的病床前,炫耀着自己的战绩。
而他的妹妹,却只是闭了闭眼睛,喃喃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对不起!”
那是的凌耀鲁不知道妹妹这句对不起是对谁而说?
现在的凌耀鲁,依旧不知道。
时间一天一天过去,二十万赔偿款却迟迟未到。
每天白住着医院的病房,白吃着医院的食堂餐,凌耀鲁倍感煎熬。
他需要那二十万。
他想要堂堂正正地借过食堂阿姨手中的饭菜,而不是像一条狗一般摇尾乞食。
合同都已经签了,可这二十万,什么时候才能到手呢?
这样想着,凌耀鲁又一次找到了那个人。
“傻小子!”
“说你傻,你还真是个傻子。”
“你不去要,人家怎么会给你钱?”
那人点着凌耀鲁的额头,言语间尽是嘲讽。
可是那个器械代表明明那么有钱,签合同时态度又那么好,二十万对他来说,只是毛毛雨。
他为什么会迟迟不给钱?
凌耀鲁是这样想着,也这样问出来了。
“再有钱的人都是抠门的,你必须要去逼他一逼,他才会乖乖掏钱。”
“你去闹,说要去举报他。”
“你去吵,说要找记者曝光他,曝光他签下的合同,让全国人民都知道他的罪行。”
凌耀鲁又犹豫了。
这样,未免太过恶毒。
“傻小子,这个社会上大多数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只有强势的人,才能活得更好。”
凌耀鲁低着头。
他虽然块头比同龄人大,但没被逼到最后关头,真的强势不起来。
“你的妹妹该出院了。”
“你们不能一辈子住在医院里,那样子成什么了?”
“我们这是私立医院,不像公立医院。私立医院主要目标就是挣钱,不做亏本买卖。”
“在医院里还好,我们顺便能给你妹妹把一直得打的药打上。这离开了医院后,你们兄妹俩小小年纪身无分文的,可怎么办哟?”
那人的言语半是诱导,半是威胁。
涉及妹妹,凌耀鲁的勇气拉满。
他一口应下,甚至吃了点特殊药剂,壮了壮胆子,出了门。
事情并不顺利。
那位意气风发的器械代表似乎落魄了。
头发不像以往那样油光发亮地被分开,梳到脑后。
他的头发还是油的,只是杂乱地堆在头上,显得邋里邋遢的。
他原本板正的西装皱皱巴巴,衬衫上没有打领带。
一直在他身边的那辆豪华大汽车,也不见了。
器械代表和凌耀鲁说了很多。
说了他被抵押的房车,说了他丢了工作,说了他找不到工作,积蓄全无……
凌耀鲁动了恻隐之心,空手而归。
“傻小子,你还真信他那套鬼话。”
“真信他那套鬼话,你就乖乖把你妹拉火葬场去吧!”
那个人嘲讽之色更浓。
凌耀鲁不敢置信。
如果一切都是演出来的,那么那个器械代表的演技未免也太好了。
“傻小子,你是相信我还是相信他?”
“他都是骗你的。”
“你和你妹妹没有父母,你妹妹又是个瞎子,想要在社会上活下去,就必须要狠。”
“如果你不狠,那么还是尽快拉着你的妹妹去跳海,早日投胎,一了百了,免受痛苦。”
凌耀鲁被说服了。
被欺骗的恼怒,化作熊熊怒火,熏烤着他的心。
一次。
两次。
三次。
四次。
撒泼打滚。
尖叫呐喊。
拳打脚踢。
声嘶力竭。
在角落里。
在写字楼门口。
在大马路上。
在器械代表的家门口。
眼看着那位器械代表一日一日地憔悴下去,眼中的意气一点一点地被磨灭,凌耀鲁心软过。
可是,他对着这位有钱的器械代表心软,又有谁对他和妹妹心软过呢?
再说,那个人说了。
这位器械代表,是装的,是演的。
他,并不值得可怜。
他不能心软。
终于有一天,他成功了。
二十万,终于到手了。
“如果当初哥哥你听我的话,只要一万,那么恐怕我们活不到现在了。”
凌耀琪的耳朵,贴着凌耀鲁的胸腔:“二十万,刚刚好。”
凌耀鲁摸了摸凌耀琪顺滑的头发,彻底放下心来。
都是他神经过于敏感了,才会怀疑琪琪的真假。
“琪琪,你别内疚了,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
“我知道,我也没有内疚。”
凌耀琪突然抬起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凌耀鲁:“哥哥,你还记得那个医药代表姓什么吗?”
凌耀鲁一愣。
他只记得当时对方年轻俊秀,意气风发的脸,从来没有在意过他的姓名。
“琪琪,你问这个做什么?”
“你不觉得有点巧合吗?”
“邢先生是医疗器材行业的销售,他和邢太太育有一对双胞胎。”
凌耀鲁仔细回忆。
他怎么都无法把那位器材代表英俊的面庞与老邢胡子拉碴,饱经风霜的脸对上。
他更没办法把那位温柔美丽,气质娴雅的太太与性格泼辣,声如唢呐邢太太对上。
“怎么可能?”
“可是,事情就是这样。”
凌耀琪直起身子,双眼定定地看向凌耀鲁。
在这种场景下,凌耀鲁竟然荒唐地觉得自己的妹妹无法凝聚的瞳孔有了焦点。
怎么可能?
凌耀鲁自嘲一笑。
妹妹的视力,可是被神明夺走的,不可能再恢复了。
“当年的那位医药代表,就是老邢。”
“而且,神明又有了新的指令。”
“为了赎罪,我们要保护邢斯曼,不能让她继续杀人,更不能让她死去。”
“另外,我们要杀了旅馆老板,把她作为祭品,献给至高无上的神。”
凌耀鲁心里一个咯噔,陌生感再次侵袭着他的心脏。
可是,凌耀琪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坚定了信念。
“只要做到这些,我就能重见光明。”
“哥哥,一定要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