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却努力不露声色地挡住月生海的方向。

月生海一愣。

魔头……为什么要救他?为什么要挡住他?柜子里面的,又是什么东西?

心肝肺脾搅动,乱七八糟。但月生海什么也做不了。

“这样貌不像老四,倒是肖你。”烛光下,教主的靴子绣着奇异又复杂的纹样,“只可惜是个孽种。”

“老六,别让他叫唤。”教主吩咐,“本座验一验身份。”

月生海还没理清头绪,只听得衣物摩擦,有活物微弱挣扎。然后“啪”的一声骨骼折断的脆响,一小坨东西便落在了地上。

——是一具婴儿尸体。

脖颈扭断,折到背后。背上有鲜艳的红色纹路。朝着床底的双眼淌着血,与月生海四目相对。

一张染血的帕子慢悠悠落到地面。盖在他背上。

“是江家的血脉,资质也不错。但你记好了,混了雍人脏血的孽种,一个都不能留。”头顶上老教主声音平淡。

像兜头一盆凉水,月生海乱七八糟的心瞬间清醒。

那张鲜血淋漓的小脸惨白惨白,眉眼间依稀有着魔头的影子。

替他死掉的,是魔头江夜白自已的孩子!

线索都连起来了。血魔外面的魔窟里掳掠了不计其数的妙龄少女,供他随时屠戮取乐。血魔看起来也有十六七岁,自然有可能诞下子嗣。之前过去那个魔窟,就是为了挑选一个孩子,做月生海的替死鬼。

连亲生儿子的性命都不顾惜的人,自已还在因为一点别有企图的救命之恩,一点幻想出来的虚假温柔,暗自对他期待着什么!

自已年幼失怙,心存缺憾,以至于对着那魔头一厢情愿,心存幻想,还真是愚蠢可笑至极。

月生海倍感耻辱。只觉得五脏六腑里翻滚着,生出一股气,自发沿着奇经八脉运转起来,根本停不下来。

那奇险的行功路线,竟是魔教的功法。

怎会如此。

修炼魔功,令无辜孩童替死,他月生海,这辈子从此再也不干净了。

魔头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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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宜老爹说不能有雍人的脏血。”江夜白戳着系统,瞳孔地震,“原来我竟真是泽国后裔,王室后人。我江家一脉卧薪尝胆两百年,隐姓埋名建立魔教,只等我参破武学玄奥那日,北定中原,复我河山!”

“……魔教在你手里,亡了。”系统一箭扎心,“还有,宿主请控制一下,快要露馅了。”

江夜白猛地回神。

前天夜里在地底的神武宝库,江夜白不仅拿到了龟息丹这样的丹药,还按着前泽王留下的功法,用金丹造了个婴儿。

这种伪元婴是金丹所化,虽然有血肉实体,本质上其实还是一团内力。比较类似于影分·身。好处是只要不被外力彻底打散,就可以无限回收,多次重复使用。甚至因为用了江夜白自已的骨血,阴差阳错地通过了血脉检验。坏处就是,如果受了外力伤害,且没有专心维持,就会……散掉。

刚刚江夜白走神的功夫,那个假婴儿内部,已经开始崩溃了!

如果这个尸体在教主眼皮子底下凭空消失……

恐怖如斯,不敢想。

江夜白再也顾不得脑补那些卧薪尝胆,光复故国的事情了,赶紧宁心静气,全力维持影分·身。

可在教主眼里,就是青年在他杀死那个孽种之后,低着头攥着手,一动不动,说话也完全没了回应。

老六是他所有儿子里头最听话乖顺的。这种明显是违逆的举动,以前还从未有过。

“消息是你们透露的,人是你杀的,孽种是你抓回来的。功劳也是你的。”男人心中不快,强迫青年抬头,用靴底碾地上的死婴,“老六,现在你目的达成,又有什么不满,在这与为父惺惺作态?”

——然而青年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他神色空洞,死死盯着那个不成人形的孽种,克制不住似的发着抖,声音像是用尽了全力才挤出来的:“我……没有不满。”

却浑身都写着不满。

而且那样的眼神……

男人恍然。

所有儿子里头,老四剑魔江见月武功最好,也最得他重用,故而被其他一众继承人视为竞争下任教主之位的最大阻碍。他原以为,青年虽是老四教导的剑术,其实暗地里早就与老七、十五他们几个走在一起。与老四虚与委蛇,只不过想寻找除掉他的把柄。

没想到他俩竟是真心相交。

男人感慨,复又疑惑:“你既是与他真心相交,为何要接下任务?”

青年眼尾通红,摇摇欲坠,艰难道:“这是……教主的命令。”

之前青年悖逆,引得男人不快。如今这般顺服的作态,却又唤起了一些早已不该出现的久远记忆,令他心中烦乱。

他一直不喜江夜白。因为这孩子流落民间,自幼被那满口忠孝仁义的私塾先生教养长大。因为泽人爱华彩,江夜白却偏好雍人喜爱的白衣。因为其他儿子会抗命,只有江夜白,从不会悖逆自已的任何意志……

因为他越来越像那个人。

男人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可怖的夜晚。封闭的地宫,溅射的鲜血,发了疯病的父亲,还有哭成一团的年幼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