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朝它走去,白猫见叶鸢跟上,转身奔跑起来,叶鸢追在它身后,一直跑上山丘。
白猫的影子忽然消解,叶鸢往前看去,再见到的已是站在树下的白衣修士。
叶鸢放缓了脚步,走到大树的荫盖之下……不,这棵树没有荫盖。
她抬头看去,这棵大树没有绿叶,更不曾开出花朵,只有枯褐的枝干裸露着,仍固执地指向天空。
叶鸢问他:“你知道这是什么树么?”
颜思昭回答道:“凤凰木。”
“你是怎么知道的?”叶鸢好奇道,“你见过它开花么?”
他缓缓摇了摇头:“我第一次来怀永郡。”
叶鸢本想告诉他,我也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但颜思昭抬起了脸,于是叶鸢隐隐感到对方似乎有话正要对她说,便也只是安静地等他先开口。
他们在这棵枯树下凝望着彼此,半晌,他出声道。
“叶鸢,你为什么要找颜飞章?”
“我对你说过一次。”叶鸢回答,“我要向他取天衍珠。”
“你取不走天衍珠。”
“为什么?”她问他,“难道颜飞章对你说不许了么?”
“……”颜思昭轻声道,“不曾。”
这时,叶鸢望见山丘下的颜蝉正在用力对她挥手,似乎正在唤她过去,于是叶鸢回头对颜思昭说道:“他们叫我回去了,或许是‘天衍’回了信,要我们去复命……颜思昭,我们下次再见好么?”
颜思昭对她微微颔首,叶鸢对他道别过,往山下走去。
她走出几步,望见地上的嶙峋树影,忽而想起一件事,又回过头去。
印象中,每次他们分别,颜思昭似乎都是先离开的那一方,这次见到他仍然站在树下,叶鸢不免小小地吃了一惊。
但颜思昭的目光看过来时,她又把这点惊讶抛到了脑后。
叶鸢问他:“这棵树当真是凤凰木么,一簇簇地开红色花朵的那种?”
他说:“是。”
“我觉得可不好说,说不定是梨树、梅树,开的是白色的花呢?”叶鸢笑道,“不过这也不是不可验证——对了,如果‘天衍’要将灵脉赋予怀永郡,是不是要由你来执行,自太泽向怀永降下灵脉?”
颜思昭点头。
“好,那正好。”她说,“那你要降下灵脉时,记得让灵脉流过这片山丘,这么一来,或许这棵树也会早日开花,那时我们再来看看,开的究竟是什么花。”
剑道至诚。
但此刻的颜思昭却说:“好。”
这次叶鸢是真的与他告别了,她走下山去,渐渐被掩去了背影,颜思昭始终留在原处,直到她的身影不见为止。
就在叶鸢的背影隐没的瞬间,一束灵丝刺向颜思昭的胸口,颜思昭凝气为剑,接下了这一击。
苍舒的身影浮现,颜思昭提剑与他对峙,却见他忽而笑了一下。
“你这一击,逊抚仙郡中远矣,是什么动摇了你的剑心,重陵神子?”苍舒缓声说,“莫非,你也对某人说谎了么?”
颜思昭神色未变,锐利的剑势开始在他的剑锋上积聚:“你的神魂与常人不同……你是妖洲邪灵?”
“你们这些正道修士,说话真是难听。”苍舒笑道,“你们觉得我是什么便是什么好了,我知道自己是师妹的小师兄就行。”
苍舒甩出灵丝,而颜思昭即将出剑的片刻,颜思昭忽然感觉到自己的神魂受到了某种波动的拉扯,这波动源自西面——那是太泽山与重陵塔的方向,他来不及多想,化神法就已被打散。
灵丝越过剑隙,却没有刺进颜思昭的血肉……他的身形化作虚影,很快消失在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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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思昭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已回到了重陵塔中,一道声音忽而在塔中响起。
“七代重陵神子,私自除去六壬遮,更擅离职守,该当何罪?”
在这道声音过后,有许多声音响起,这些声音有男有女,有的苍老,有的年轻,它们彼此交谈,论辩,最后得出了结论。然后,这些声音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塔中归于平静。
最初的那道声音再度响起:“重陵神子,你可认罪?”
在这句诘问之下,颜思昭闭上了眼睛。
他没有了六壬遮,却第一次如此明晰地看清了眼前之景。
他看见北辰灵脉图,灵气从灵源四向奔流,绝大部分却被锁在了天干地支的领土,而在灵脉末端,无数像过去的抚仙和怀永一样的城郡正在困窘中缓缓死去。
他看见太泽山与重陵塔,天干地支的家系将鸿轩尊者留下的遗物据为己有,却将他的宏愿弃之敝履。
他看见自己的本心。
那里有莲子、玉冠和栀子。还有凤凰木下,注定无法实现的相会。
剑道至诚。
颜思昭的手中开始凝起长锋。
他说:“我不认罪。”
“既然你不愿悔改,‘天衍’就此宣判。”
那声音无情地说道。
“对重陵神子处以‘锁魂’之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