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书便知这是言禧怕人说闲话,放火毁尸灭迹,编造谎言,堵人口舌。
话未问完,宝书忽见街角有官兵赶来,猛想起路广独留冬青的尸首,必已料到他会来给冬青收尸,专门引他上钩,当即未再多言,赶在官兵之前,和周道生抬着冬青的骸骨,踅行来到燕子街袁大同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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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氏上前打门。
等了半晌,吱呀呀一声,木门打开一条缝。袁大同从门缝中往外张望,见是兰氏,便要开门,偏头看见宝书,见他和人抬着一段乌漆嘛黑的物事,虽不知是何物,但总之不会是好东西,以为宝书又来重弹老调,忙把门掩上。
宝书道:“老爷爷,你别把门关得这么快,不妨先看看我们送来的是什么。”
袁大同远远瞄一眼,道:“横竖是根烧焦的木头,有什么好看的,弄走弄走,要送就送到别家去!”
宝书怕吓着袁大同,不敢直说,道:“这不是木头,是你家的骨肉,你先让我们进屋,我再慢慢跟你细说。”
袁大同听宝书说得郑重,又听说是“骨肉”,便又瞅一眼冬青的遗骸,实在想不出是何物,又瞅一眼兰氏,见她满眼悲伤,身缠纱带,不知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料想大半是跟言禧作对,羊肉没吃到,反惹得一身骚。因此更不想跟他们掺和到一起,推门又要阖上。
兰氏连忙按住门页,道:“我跟你直说了吧,那是你孙子,袁冬青。”
此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袁大同颅内嗡嗡作响,恍恍惚惚立足不稳。兰氏三言两语把泰华书院的事说了,大赞冬青勇义双全。袁大同未听她说完,定了定神,道:“不是,那不是冬青,那怎么可能是冬青。冬青在、在客人家里唱大戏,怎么可能会变成一块木头。那就是一块木头,不可能是冬青。”
说罢,连看也不看冬青一眼,将门一闭,进屋去了。
门外三人一同愣住。
周道生道:“这位老翁倒有意思,孙子的遗体摆在面前,他却不认。就算这位袁先生烧得不成人形,他好歹过来看一眼,看清楚了再定后事。且有你们两位老相识护送遗体,即便不看,也知道遗体必是他孙子无疑。毕竟如此大事,谁敢拿来开玩笑?”
兰氏冷笑道:“哼!要换做是你,即便是根木头,只要有人说是你儿子,你也会撒上两滴眼泪吧。当初达善死于火海,烧得不似这般面目模糊,你都掉了两桶眼泪,要是烧成这样,你不是早就哭死了。”
周道生不接话。
宝书道:“袁大爷有这种反应,我倒不觉得意外。两位不知道,他前几年跟一个茶商签订契约,受了茶商的欺骗,害得他孙女落入言贼的魔爪,他曾说,这不是他的错,是茶商太过奸诈。后来他儿子被言贼冻死,我劝他报仇,他又说,他劝袁杰不要报仇,不知劝了多少回,袁杰偏不听,该做的他都做了,袁杰的死,错不在他。前几个月,凤钗撺掇他报仇,他反而劝凤钗,说报不了的仇就不必报,为死者报仇的最好方式,是好好活下去。可见他是个善于自我催眠的人。冬青惨死,他不愿相信,干脆就不信这具尸体是他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