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
卢云望着长亭。
长亭外,有一辆马车。
这当然平常。马车下站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身量还没长全,却看得出相貌姣好,将来必定是个美人。女孩脸蛋红扑扑的,漆黑眼睛也瞅着卢云。一旁妇女唤她上车,女孩迟了一步,冷不丁挨了一巴掌。马车辘辘地走了。
卢云收回视线。
她走向长亭。放眼望去,青山古道,和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但快要十八年了。
十八年,她早不再是当初那个明媚少女,她走过太多地方,山一程,水一程,城镇接城镇,长亭连短亭。她望过东海,走过玉门关,青海长云暗雪山。她用的剑,也不是从前那一支了。十八年,她已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但在同一个季节,她又站在了同一个地方。
十八年前,她下定决心走,大路就在前方。但这座长亭里,她徘徊了整整一夜,好像一个不能投胎的孤鬼。她抠着长亭的墙恸哭,就在那天,懂得了什么叫叫泪干肠断,她忘不了张大嘴却噎不出声音的痛。
此时回到这里,看着这曾经泣过、跪过的地方,卢云忽然醒悟,原来一直没有什么大路,十八年前那场哀哭从没有停过。
心真痛。为了同一个人。
然而眼泪已经干了。她怔在那儿。
不知过了多久,她冷笑一声,快步出去,翻身上马。
这一次,她去凤庐庄。
去凤庐庄的人很多。
凤庐庄庄主唐震的大寿快到了,做寿的消息一传开,这条路热闹起来。有交情有面子的人要登门贺寿,也有很多人为了一支剑。
一年多前,长江一户渔民偶然捞起一支古剑,后来知道,正是当年天下剑首叶平安的佩剑“白云”。一时江湖轰动。
白云剑重见天日,很多人认为,天下刀尊流水刀应该会出山寻故友之剑。
但她没有。据说消息传到桃林筑后,且惜愁只说了一句话:“我用刀,不用剑。”当年白云剑是赤忱热心之人,流水刀果然无情。
白云剑辗转几手,最后被凤庐庄重金购得。唐震好剑,又多了一件珍藏。这次唐庄主大肆做寿,想必也有得了白云剑的缘故,想要借机展示一番。
卢云勒马客栈前。
客栈挑出一幅幌——聚星楼。
要去凤庐庄,免不了路过聚星楼。客栈门口停着一辆马车,就是长亭外遇过的那辆。
卢云目光缓缓扫过,客栈掌柜已经迎了上前。
“你还有空房?”卢云问。
掌柜赔笑,还没开口,卢云摊开手,一锭银子满满的在手里。掌柜登时笑容满面,“别的空房当真没了,只有雅间——价钱贵些,正是为娘子这样的贵客备下的。”
“快请进!快请进!天看着要变啦!”掌柜叠声相邀,好像和卢云上辈子就认识,“——上茶!”
薄暮已降。
卢云吃饭时,天际滚过一阵雷,豆大雨点劈里啪啦下来,夕阳不再,天迅速黑了。
避雨的人越来越多。有的淋湿了,进门便骂起娘。一些人的衣履打扮不太像掌柜的“贵客”,想必都是去凤庐庄凑热闹的。
凤庐庄豪富,唐震一向有慷慨豪爽的美誉,据说不管什么来历,只要上门,唐庄主都以礼相待,道出急难,也会接济一二。江湖上称赞,唐庄主有古代游侠之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