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妳若不喜,放着便是,我娘也不会知道的。」
他说得轻巧,她却无法就此忘怀。
那琴,是那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怀着感恩的心,送她东西。
看着眼前燃烧的火炭,她重申。
「我救你,只是为保我自己。」
「我知道。」
这一句,万般平稳,不恼不气。
不自禁的,她转头朝他看去。
那男人不知何时已再提笔,在洁白的纸上,一一写下各式药草的药性、疗效与来处。
过去这一年,他若有力气,大多时间都在整理这些医书,她原以为他只为圆谎,才随便写写,可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他从小身强体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想去哪去哪,如今留在这儿,犹如龙困浅滩,去年他出门遇妖染毒而归,虽保住一命,从此却虚弱得有若风中残烛,换个人早因此灰心丧志,甚至怨怪她这招惹妖魔的罪魁祸首,他却把心思转到了整理医书上。
原以为,他拘她,别有所图,想要寻求那长生不死之术。
可即便命悬一线时,他仍没想要那么做。
人皆愚昧,自私贪婪。
为了私心,总也会背叛。
她告诉自己,却无法将视线从那埋首书写药草的男人身上移开。
门外,飘起了雨。
淅沥的雨声,轻轻。
他没有注意,却还是因寒气入心又咳了起来。
她看着他写一写,咳一咳,咳完继续写,写着那些他早已知晓、倒背如流的药石药性,脸上没有任何不耐,完全不曾注意茶壷里的水已经没了。
她提着茶壶起身走了出去,他没有抬眼多看。
当她再回来,他仍就着灯伏案在桌,还是没抬眼。
他将写好的宣纸,随手搁在一旁阴干,转眼他身旁地面就已被铺满,其中一张,还差点被风吹到门廊上。
她在它淋到雨之前,将它拾起,和那些墨迹已干的放在一起,她把装满了水的茶壷放到地炉上,等水滚。
他依然不曾多看她一眼,只是边咳边继续整理书写那些医书。
不一会儿,蒸腾的水气冒了出来,让冷凉的空气变得温暖许多。
她把茶壷放回他桌边,在他触手可及之处。
他自己倒了热茶,喝了几口,才终于不再咳得好似要把肺都咳出来。
阿澪瞅着那始终不曾抬眼的男人,怀疑他知道那壶茶曾经空过。
这男人是如此专心,她知若她真想他死,只要在那壶茶里丢几撮药石就行,说不定就算她扔砒霜进去,他也不会察觉的喝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