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贾濬见华笤想开,实话实说道:“荀家郎君在太学读书,我们先生的家主在太学助教,我们可以求着先生帮忙传达消息。荀家小郎得知姐姐和卫家退了亲,若是他对姐姐仍然有意,定然会有所行动。我知道,我们的做法其实就是堵。不过,堵成堵败都是好事。成了,姐姐婚事遂心。不成,姐姐也能认清他人,使自己今后过得更清醒,将来再议亲时,不会被心中遗憾所扰。”

王若听了,急忙赞同的附和道:“丰儿说的对,我们的先生为人热心,绝对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谢学士为人沉稳真诚,对先生敬重有加,绝不会有负先生所托的。”

贾濬的话,说得明白透彻,极有道理。在众人的鼓舞之下,华笤转身去妆台上,翻出了当初荀组留在她课桌上的那块玉,十分珍视的说道:“这是荀组给我的,如若他初心不改,就拿着此玉来提亲。如若他改变主意,这玉,就还给他吧。”

华笤说完,脸上又重新浮上了一片落寞,还有几分担忧。贾濬将玉仔仔细细的包好收起来,拉着华笤道:“华笤姐姐,你不要想太多。结果是你想得到的,我们就来华府吃你亲手做的炙羊肉。如若不是,还望姐姐放下眼前悲伤,仔细为自己的未来筹谋。姐姐至孝,应该明白,姐姐将来若过得不好,才是对疼爱你的祖母,最大的不孝。”

贾褒虽然赞同了贾濬等人帮助华笤的举动,但是她内心十分不满,出了华府,贾褒一脸不悦的训斥贾濬道:“华笤的遭遇,我们都感到难过。可婚姻大事,自来由家中父母长辈做主,岂是你我这些尚未出嫁的小姑子能随意干涉的?何况华笤现在孝期,若是此事传出去,孝期私下联络外男,华笤到时候就算是死,名声上,也是不干净。就连你我这几个帮忙传话的,都逃不了名声尽毁的下场。”

贾濬垂着头,不吱声,王若和山奺闻言,知道贾褒不仅是在训斥贾濬,也是在提醒她们。暗中撮合荀组和华笤的事,一丝风声不能传出去。否则,大家都会落下死也摘不干净的骂名。到时候,家族也得跟着背负不好的名声。华笤信任她们,也是因为知道,她们不会赔上自己和自家家族的名声,泄露她的秘密。

贾濬和贾褒刚从乡下回来的时候,认识的第一个朋友就是华笤。华笤是自幼长在京中的贵女,贾濬言行那般出格,华笤也没有鄙夷嫌弃,一直赞贾濬淳朴仁厚,时常与她们姐妹书信互动。贾濬知道自己热心的过了头,没有贾褒思虑的那么周全。但是就算是她背负着名声受损的危险,她也不想对华笤的遭遇,置之不理。

王若见贾褒气极,贾濬满脸沮丧,上前拉起贾濬的手拍了拍,对着贾褒和贾濬山奺说道:“荃儿姐姐的担心,我们懂得,不过姐姐你真的过滤了。名声是多紧要的事啊,谁会拿着自身和家族的名声为筹,诋毁他人去呢。今天的事,我们誓死也是要烂在肚子里,身边的婢女也不能知晓半分。先生和谢学士那里,我们都不必担心。以他们的人品,让他们出去说,也是不能够的。”

山奺和贾濬都点头保证,贾褒听了王若的话,也消了顾虑,收了火气。知道是自己谨慎过度了,有些不好意思的叹道:“是我想左了,我是担心此事不成,在华笤这里落了埋怨。大家今后不好相见。”王若闻言,理解贾褒的心思道:“荃儿姐姐放心,我与华笤自幼相熟,她最是识好歹的,性情又宽厚温良。就算事情不成,她也只会念着我们为她尽的心,不会埋怨我们多事的。”

几个人次日午休时,趁着曹微在去更衣,就和曹氏秘密的说了这件事。曹氏闻言,训斥了众人鲁莽。以为曹氏不愿帮忙,众人一阵失望时,曹氏却转身将几个学生帮助华笤的计划,重新规划了一番。

谢衡回了谢府,曹氏将谢衡请到她的课堂上,言称请谢衡给她的学生讲讲‘守孝礼’。曹氏又将曹微在遣去厨房选加几道菜,好留她的学生们吃晚饭。

守孝礼

课堂上,谢衡坐在主讲的位置,曹氏坐在侧边的桌几处旁听。贾褒贾濬,王若山奺乖乖的坐在自己的书桌处,静静的等待谢衡开讲。见众学生一脸的严肃,谢衡好笑的问道:“因何要我来讲‘守孝礼’?”曹氏抿嘴低头浅笑着不答话。几个小姑子因心里装着求谢衡帮忙的事,显得有几分拘谨,一时间忘了作答。

贾褒被王若说通后,为自己当时的退缩之心,赶到愧疚。眼下见众人都不答话,贾褒疏松了自己皱着的眉头,率先开口道:“我们的好友,安乡亭侯家的小姑子华笤,因她祖母去世了,要守孝,不得已把自己的婚事都给退了。为了守孝礼,耽误自己的婚姻,这样是明智的吗?我们不解,谢学士博学,可否能为我们解惑?”

谢衡点了点头,沉思了片刻,慢声道:“礼本于人心,本于仁。”众人不解,谢衡继续道:“守丧不是礼法的要求,是出于人的本心,释放悲伤之情的需求。你们的好友华笤,为了守丧,取消婚约。成全自己守丧的同时,更多的是为了不耽误对方婚娶,是仁义之举,无所谓明智与否。”

山奺见状,急着发言道:“华笤姐姐十五岁了,如今退了亲,守丧三年后再议,早过了适婚的年龄了。”王若扯了扯山奺的衣角,示意山奺不要说了。

在谢衡看来,婚姻是否幸福,不在于夫妻之间的年龄差,而是在于他们的思想差。谢衡并不觉得,山奺所焦虑的事,能够成为影响华笤余生幸福的绝对性因素。对于山奺的焦虑,谢衡三言两句劝解不了,也不准备作答。

见谢衡静默,贾濬也有些心急,他明白谢衡的意思。订过亲这种事和年龄大,或许不会影响华笤余生过得幸福。但是她从华笤眼神中看得出,华笤是心悦荀组的,荀组就是华笤心中,那变动的‘仁’啊。

思及此,贾濬忍不住开口道:“礼本于人心,本于仁。守孝是礼,让自己过得好,长辈们安心的仁孝,也是礼。许多事情,原本是很美好的,只是都被拘死,反而显得不近人情了。”这话看似贾濬在吐槽,实际她是故意说给谢衡听的。

谢衡听进了贾濬的话,撇了撇贾濬,忍不住嘴角的笑意,点头道:“若仁有了变动,礼自然也可跟着变动。”谢衡的话说的很明白,可这是个重名声的时代。哪里有愿意为了自家小姑子的婚姻幸福,而擅改礼节,不顾世人诟病的人家呢。小门小户都不敢,何况是举足轻重的名门望族。

贾濬苦着脸,幽幽的叹息道:“礼太重,无力变动。所以才想着,能不能另辟蹊径,成全变动了的仁。”说完贾濬望向了一直沉默旁听的曹氏,示意曹氏她们能说的该说的,都说完了。

谢衡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开心的笑着起身道:“有什么话,直说无妨。你们若是不便开口,使你们先生转达也是好的,我先回了。”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课堂。

曹氏望着谢衡的背影,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谢衡和贾濬的话,她一字不落的听进了心里。谢衡曾经说过,与娶妻上,他无所谓样貌子嗣,只要谈得来就好。她嫁给谢衡十年多了,谢衡对她一直礼敬有加,有求必应。但她一直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谢衡的谈得来。

如今,吕氏进门,谢衡对她并没有什么改变。但是刚刚谢衡眼中的愉悦,是她从未见过的。算起来,谢衡比自己小两岁,也有二十四虽了。她从来不知道,谢衡可以开心的像个孩子,笑得那么阳光。贾濬在曹氏看来,不过还是个孩子,她并不觉得吃味。她只是沮丧,自己的郎君,从未在自己面前这般自然的释放过。

曹氏收了心思,扯着嘴角笑道:“谢学士这是答应帮忙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我吧,大家等消息就好了。”几个学生在谢府吃过晚饭后,开开心心的回了府。

年关将至,曹氏族中传来消息,曹氏的四堂叔突然病故了。想着曹微在当初的婚事,还有后来贼人跑去吉迁里的事情,曹氏族中一直没有回复,曹氏决定带着曹微在亲自回族中问个清楚。

王若的婚事也敲定了,由王元姬做主,许给了尚书仆射斐秀之子斐浚。名门贵女配高门才俊,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的一双璧人。婚事敲定后,王若就开始准备嫁衣,拉着对选嫁衣有经验的贾褒帮她挑花样,选材料,贾濬跟在后面打酱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