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才刚刚走过一个拐角,旁边的楼梯间却突然传来一道女声:“父亲,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赤司脚步一顿,瞬间就认出了这是冬花母亲的声音,而她口中的「父亲」想必就是冬花的外祖父。他抿了抿嘴唇,对那个脸色漠然,好像执行任务一般,只来看了一眼就离开的老人实在没什么好感。
“柊穗,我只是来提醒你,是否还记得姬城家给你的训诫?”老人的声音就如同他在重症室前的脸色一般,叫人听了就忍不住心生惧畏。
女人沉默了好一会才回答,只是声音也随着一起绷紧:“当然记得。”
“那就做好觉悟吧,如果这孩子支撑不住成不了事,你要时刻准备再产下一个后代,”看到女人一瞬间阴郁起来的眉眼,老人顿了顿,警戒似的补充,“融合西园寺家和姬城家血脉,由两家共同养育的后代。”
西园寺柊穗咬紧了牙,无论是语气还是话的内容都让她感到屈辱和厌恶,但受世家闺秀的规矩束缚,她还是强压着火气,用尽量恭谨的语气回答:“可是父亲,您应该知道我的年岁,这样的事传出去,可是要招人非议的。”
“非议?”老人嗤笑了一声,“你的丈夫,你比我要清楚他的为人,他当然不止冬花一个后代,而且那孩子一出事,多少旁支虎视眈眈,只等着她死在手术台上,好将你们从「家主」和「家主夫人」的位置上扯下来……又或者,过继旁支?那么柊穗,当初联姻的目的何在?”
“她死,姬城家就等于断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手臂,”老人意味深长地说,“柊穗,你是能令这条手臂再生的人,不要辜负姬城家对你的养育恩德。”
灰尘在逐渐蓬勃|起来的晨光中缓慢地沉浮,西园寺柊穗的目光却一点点黯淡下去,好像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她才轻轻地一点头,耻辱地颤着声音:“我明白了,父亲。”
“这才是我的好女儿,”老人吝啬地勾起一丝笑,满意地点了点头,“没有其他事情,你回去吧,调理身体的药方我已经派人送到西园寺家了,就算那孩子能救回来,你喝也没什么坏处。”
“多谢父亲关心。”西园寺柊穗目光木然。
直到楼梯间的两个人都已经离开,赤司才缓着脚步从拐角露出身形,暮冬的清晨,他的心口却徒然塞进冰似的,沉压压得冰冷一片。
——原来她的生死在他们那里没有半分重量,对于他们来说,“西园寺冬花”与其是个人,不如说更像一个符号,一条纽带。符号消失就写下新的,纽带断裂就再系一条,至于原来的,有谁在乎呢?
赤司闭起眼睛,遮住眼底潮水般蔓延起来的痛楚。虽然他很早以前就清楚她家里的情况,然而远远驻足观望和真正涉足其中天差地别。缠着血缘关系的利刃才最伤人,赤司几乎想象不到,在那段无人可依的岁月里,她是怎样承受那么多来自亲人的冷漠,并且默不作声地消化下去的。
然而还躺在手术台上的冬花对重症室外或心怀鬼胎,或诚心担忧的众人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