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七宝接过布匹看了下莞尔笑道:“你家的布匹都好。”
“这制的褂子选用花色朴雅的香云纱,穿在身上才凸显出雍容华贵,若是领子上再点缀一些白色的貂毛,就更是锦上添花了。”鲁晓颦眼瞅着韩七宝和善也笑道。
韩七宝把花布交到女佣手里,点了点头笑道:“难怪鲁先生生意好。别出心裁,花样又多,人们自然见了喜欢。”
韩七宝坐直了身子,让鲁晓颦坐到自己身边。韩七宝近距离地打量着她,鲁晓颦不过是织布的野妇,不知为何说话间总会流露出一股傲气,她似乎听别人提起过鲁晓颦是从北京逃过来的军阀太太。“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鲁晓颦的行为与她从小受到的教育相悖,这是藏有怎样一个胆魄的女人?对鲁晓颦她有些好奇起来。
眼前的女人脸庞过于苍白,大约是操劳的吧?一个女人带着孩子闯荡江湖实在是不容易,然而违抗夫权、抛弃家庭便是大大的不该,她对这样的女人嗤之以鼻,韩七宝想到这里脸上挂有几分寡淡的笑容。
书房内张笃承看着火盆中的信件被火舌吞噬殆尽,拾起火钳用碳灰盖住碳火,火苗在碳灰下浮动流光,转眼熄灭了。他戴起军帽推开半掩的房门,客厅内两名女子的说话声传入他的耳中,一名是他妻子韩七宝的,另一名好像是……他缓步踱出房门……那熟悉的嗓音……他一直记得……曾经令他魂牵梦绕……
那年她十六岁,而自己血气方刚,她坐在摇椅上沐浴在一片金色的阳光下,别过头和身边的杨苏莉低头私语,说到动情处眼带飞彩、回眸瞥了他一眼……
当时的画面多年来反复在他脑海中记忆、修正,变成了专属于他的珍藏。他以为她也会对自己有意,却不知道她的心中藏了一个人……原来都是梦一场……
他既恨她也忘不掉她……他情不自禁向前迈了一步,身形掩藏在楼梯的暗影中……她成熟许多,只是脸比以前更加苍白,那双无忧无虑的明眸现今多了几分凄婉,她虽笑着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倦意……张笃承望着她,眼中浮上些许罕见的柔色……
韩七宝正和鲁晓颦说话间,忽而抬头看见自己的丈夫站在暗影里望向这边,脸上脉脉含笑,她狐疑地凝望张笃承,自她嫁给张笃承,他不曾用过这样的表情看过自己……他看的是?她顺着他的目光移到鲁晓颦的脸上……他们不曾认识?为何?韩七宝的脑中闪过无数假想,一只手狠狠掐住另一只手,垂下双眸强忍眼底的酸楚……
大年三十,过了今天就是民国二十年,鲁晓颦一早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钵子里拌了糠粒给鸡喂食。她又陆续收到齐鬙殷的信件,两人又能像以前般通信,那天她像以往焦虑地翻查信箱,看见里面躺有一封信,她急急地取出来看,上面有马来西亚寄信的邮戳,欣喜若狂把信贴在眼睛上,她的鼻翼中仿佛嗅到槟城的海风,她大着嗓音喊向屋里的桂生道:“桂生,你阿爹来信了!”
鲁晓颦将桂生揽住怀里一起阅读齐鬙殷的信件,温柔地抚平桂生翘起的头发喜孜孜道:“桂生,你阿爹在马来西亚开了分店不能抽空来找我们。等找到舅舅,一起去见你阿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