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多地方,人族颇懂熬鹰之术,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最后将被收服的、浑身没有了气性的驯鹰留在身边,以便乖乖调用。”
庄清流定定看着庄篁:“你从来就没有把身边的人当回事。所以有朝一日哪怕将‘它们’接回来,你又会怎么对待‘它们’?”
庄篁唇角微笑更深,眼中却暗色翻涌:“不谈这个,那我失去的又算什么?当初成千上万的刀光像潮水一样涌过来,大浪过后,我身边什么都不剩,什么都不再有,这些账,我又应该算到谁的头上?”
庄清流心里好像涌入了大风,荒凉空荡,嘴上一字一句地轻声道:“冤有头,债有主。却无论如何——都不是他们。”
庄篁眼底彻底暗了下来,宛若沉入了无底的深渊。同时负在身后的手终于动了,一点一点地抽出了一把、和逐灵一模一样的长刀。
庄清流并不意外,目光纹丝未动,两个人直视彼此,刀身都披拢着流转不息的炽烈灵光。
“既然这样,那就跟我动手吧。”
倏然间,庄篁身影从原地闪电般动了,挟着一股逼人的威势冲庄清流直掠而上。庄清流却收放自如地刀尖一偏,忽地将两把刀合在了一起,刀身间顿时闪蹿飞溅起绚烂火花的同时,一道银光冲天而起,顺着远处的西南海面挟风裹雷地爆裂狂贯了下去。
——哗!!——轰隆隆!
波涛汹涌的蓝色海面被一刀斩开,澎湃翻滚的海水在可怖凌厉的刀风中直卷上天,绚烂的海涛回落之后,所有的浪花一分两半,漫漫海洋之中,逐渐露出了一条蜿蜒无际的海底之路。
抽刀断水。
远处升起滚动的烟尘,整座故梦潮开始在烈火中震颤,所有的声音汇集到一起,都开始转向了同一个方向。动物天生就有着避乱的本能,只要架好路,它们自然会逃生。
庄篁脸上的微笑一卷而过,刀锋挟厉风骤然旋过庄清流的脖颈。
庄清流长刀回锋,徒手诡异地翻转,反手一把攥住了她的刀尖,猛地借力跃起,一刀长长划开了庄篁的背脊。
庄篁提着刀微微低头,回手摸了一下背后,翻转手掌,随便摩挲着满把的血轻笑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受过这样的伤了。”
庄清流只是目光微微在她脚下的影子上落了一瞬,接着刀身一卷,飞旋而起。庄篁在原地纹丝不动地深深闭了下眼后,终于闪电般地冲天而起,刀尖直刺庄清流小腹
——滋啦!
忽隐忽现的光影交叠闪动中,倏地出现了一团白色的影子。一只白毛狐狸突如其来地跃出,在千钧一发的时候紧紧箍住了庄篁的脖颈。庄清流手中的刀纹丝未停,一瞬间迎着庄篁的心脏直直刺了上去。在轻而寂静噗嗤声中,逐灵全部的刀身毫无阻隔地贯穿到底,一股鲜血猝然迸出。
庄篁眼底急剧收缩,面前浮出虚幻的光影,血丝从瞳孔深处缓缓蔓延渗出,浑身上下开始冰凉僵硬。
庄清流低头,脸色平静地看着同样从腹部一没到底的长刀,很久都没有抬起。
烈火穿越荒野,大风在天际和耳边永不停歇地呜咽。
结束了。
庄清流双手微抖地合在一起,将逐灵一点一点地拔出。垂眼伸手,将庄篁接进怀里后,在她眼睛上轻轻地覆掌,缓慢抹下。
祭坛笔直而庄严的长阶上逐渐滴出一道长长的血迹,幽绿色的荧石棺盖被无声推开又阖上。风声停了,地上映出狼狈的光影。庄清流垂头片刻后,冲着脚下的灵水潭无声跪下,将头深深埋了进去。
空中渐歇的呜咽蔓入了水底。
良久之后,庄清流撑着地躬身伏起,抬手抹了一把脸上刺骨而冰冷的水珠。与此同时,脚底一抹无声而幽深的影子静静出现,逐渐将她全部覆盖包裹在内。
庄清流缓缓抬起了头。
烛蘅目光落在她身后的棺椁上,声音颤抖地低低开口:“你在干什么?”
庄清流没出声。
好像是觉着茫然而无措,过了很久,烛蘅嘴角才又动了动,声音哑了下来:“你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庄清流目光定定落在地面上的一点,抬起手背,轻轻擦了嘴边的血后,撑地起身,错过她往外走。
一根紧绷的弓弦缓慢升起,笔直挡在她眼前纹丝不动:“——说话。”
庄清流仰头看了看颜色冰冷的铅灰色天空后,忽然开口道:“你不是也不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