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突然意识到,即使自己之前不愿承认,但他一直都在羡慕东厢的那些人,勇于直面心意,坦然与人交友,带着市井烟火的松坦和爽快。
可到现在,他突然又不羡慕了。
少年长叹了口气,转过身朝街巷走去。
沈窄后门毗邻一条安静的窄街,有一家买朝食的包子铺,许是中秋夜都出去看月,因而落摊无人。
便显得这条窄街愈发安静。
崔蓁抬头,恰能看到宅子里偷偷伸展出来的长竹,月影下倒映在崔蓁的脚边,像是浸入深潭的水藻。
她看不到沈宅里的灯火,只能凭借想象他此刻在做什么。
可听了半晌,里面却没有任何声音,整个宅子像是陷入死寂中,与中秋的团圆明朗格格不入。
“姑娘?”绿鞘扯了扯崔蓁衣袖,“姑娘已经站了许久了,咱们回去吧?”
崔蓁没应,她视线又朝上看了看。
万家团圆,思念如月。
阿徵是不是也在思念远方的草原呢?
可那片草原,明明已经抛弃了他。
“我的心上人啊,我在洒满月光的天空下等待着你。
即使等到两鬓斑白,生命已止,我们也要在一起。
至高无上的神啊,请减轻时间一切的苦难吧···”
清和的歌声从低低的竹影间盘桓,然后攀着细风,向屋舍内缓缓绕去。
那是少女的声音,她大抵是唱了无数遍,所以格外熟知歌词。
绿鞘的手缩在衣袖里,她安静站在一边看着她家姑娘。
这是在郾城时,姑娘以为沈郎君死了的时候,每日向乃仁台学的歌。
一个字一个字念,一句一句唱,直到乃仁台都厌烦了,姑娘还是契而不舍。
甚至连她都跟着会唱几句。
姑娘的声音说不上多惊为天人,可声音里却好像带着温柔的力量,能宽慰人心。
也许,此刻在里面的沈郎君真的能听见姑娘的歌声。
说起来,她其实很早就见过沈郎君。
那时她被那牙人带到临邑,因主家嫌弃她干活慢,被赶了出来,那牙人便想将她卖到瓦舍去,是沈郎君路过救了她。
他问她是哪里人。
她说夔州。
然后沈郎君顿了片刻,蹲下身和她道歉,说自己的身份无法替她去了奴籍,但有一个好的去处,问她愿不愿意去。
她当时不明,但又觉得自己无处可去,索性由着沈郎君的指点去了崔宅,被安排到姑娘身边。
崔家姑娘在临邑名声不好,她多少有些听闻。
她本以为自己定会重蹈覆辙,可谁知道,姑娘竟与传闻中全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