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是怎么从姚正宁的眼前这么正大光明的来到了宣政殿的,姬旻聿可没有多大的兴趣知道,相反,在对上谢非予那双看起来深沉冷窒却又叫人捉摸不透的眼瞳时,他的心底神思早就撺掇起了一种如火炽热般渴求的欲望和针锋。
谢非予身上的血迹究竟是他自己的还是姚正宁亦或是那些武卫军的,早已毫无意义,姬旻聿的眼神何等锐利明晰,虽然那目光里流衬着烛火的微暖总叫人瞬察觉不出那一星半点的杀机,可是姬旻聿依然能够察觉,男人受了伤,血液顺着他的指尖流淌到了剑身——那把姚正宁常年不离的宝剑,如今正被谢非予牢牢的握在掌中负手在后。
那金丝银线的凤羽长袍被割裂出细小的碎痕,丝缎恰顺着此时此刻的夜风翩跹而起竟将这男人从夜色中剥离的身形映照出了几分谪仙之姿,呵,姬旻聿却对谢非予这份清明嗤之以鼻,他是沽名钓誉者、他是装腔作势者,每一个人都被这形色相貌所惑,看看那张被琉璃微光所慑的俊美脸庞,眼底的烛色仿佛千年不曾为了什么而流淌动容,只可惜那张脸庞——
脸庞上就好似被西风席卷过细小的擦痕,带着血丝骤现于脸颊,在长睫下遮蔽了所有的明丽,成了鬼魅的缩影。
姬旻聿的脚步稍稍向后退却半步,顺着九龙御座的阶梯慢慢的踏上,就仿佛正走向自己理所应得的某种地位和尊崇,他看的很清楚,姚正宁的那把剑上满是血污。
“哐啷”,谢非予眉宇未动,只是将身后的三尺青锋掷在地上就仿佛在丢弃什么破铜烂铁,男人的眸光随着剑身散出的凛凛寒光而动,这一幕却叫他似曾相识,就在同样的殿堂、同样的对峙,他见过两代帝王的兴衰成败:“你和你老子,还真是像。”谢非予漫不经心的口吻缓缓道,语气里夹杂着半许的嗤笑,竟听不出是讽刺亦或是某种对于姬家的敬佩。
身在高位、臻已至尊却都心怀鬼魅,而姬旻聿偏生就要在这九龙御座前与谢非予来一场面对面,他们互相审视着对方却选择了省略客套的开门见山。
该流的血早就流尽,该滋生的恼恨和愠怒又何必掩藏,谢非予可不是来求得一丝宽恕和安慰,男人和姬家就是那天生的相辅也是天生的敌对,活该——活该落到了今日针锋相对你死我活的下场!
“本宫和那位天子,一点儿都不像,”姬旻聿却仿佛听到了让自己不可思议的话,他的指尖在扳指上摩挲,踱步着来回踩动,很显然,东宫太子并不喜欢任何人将他与自己的父亲比较,无论是非成败、无论功勋才绝,“上一次您站在这里,面对的是本宫的父亲,他惊慌失措、惴惴不安,”姬旻聿虽没有亲眼所见那个晚上的一切,可是看看自己那高高在上的父亲吧,哪一回——哪一回不是栽在这谢非予的手上,“然这一次,是我姬旻聿,在等您。”
然这一次,是我姬旻聿,在等您。
没有什么猝不及防,没有什么算无遗算。
好似姬旻聿正等着谢非予提着刀冲进这金銮殿上争个你我高低!
谢非予的眼睫微微轻抬,他细小的动作就能让凤羽的潋滟淋漓精致,姬旻聿唇角一抿恍然大悟的样子:“您身边的那个小丫头呢?”他好似在缓解这冰冷的气氛而不经意的发问。
慕沉川,那个姑娘就好像是谢非予身边的应声虫,处处都在和慕家作对,老实说,姬旻聿对慕沉川的感觉相反的,并不存在多大的厌弃和憎恶,说起来那还是自己的小姨子,所以以一个皇室男人的角度来看待慕沉川那既不像大家闺秀又不似小家碧玉的姑娘,他得承认,她很有趣也很奇怪,但是——决然不适合成为一个皇亲国戚,因为她的骨子里弯不下腰身,她的眼睛里有着火种,它埋没在你看不到的灰烬之下,可是谁也不应该忘记——
灰烬,意味着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