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蔚岚:“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后悔了。”
张蔚岚活到现在和生活对峙过无数次,每一次都筋疲力竭,每一次都一败如水,但他头一遭把一句话说得这么委屈。
委屈到一股酸味强横地杀进钟甯的鼻腔,逼得钟甯大喘一口气。
八年了,时间的能力强大不可侵犯,钟甯没多好的记忆力,已数不清那些细腻的点点滴滴,他只知道自己心里一直有一处是空的,他只知道他从没放弃过为张蔚岚痛苦,从没放弃过为自己拼上所有也换不来的初恋痛苦。
而这一刻,当张蔚岚低下头,朝他说一句“我错了,我后悔了”,钟甯忽然觉得这八年他都白活了。时间那所谓的不可侵犯也白搭了。
他仿佛被轻而易举地拽回了年少,拽回了天不怕地不怕,放肆热烈的那些年,拽回了为张蔚岚抠心挖胆的那一天。
那些残缺破碎的记忆不讲道理,它们真假难辨,没有顺序,没有规律,它们生搬硬套地凑在一起,被一把野火淬成了最狠的快刀,凶残地捅了过来。
真疼啊。
“你说话啊。”张蔚岚身上的烟酒味就要把钟甯压死了,他又胆战心惊地求着钟甯,“别再那么客气的对我好不好?我害怕,我不知道怎么办。”
钟甯眼睛发涩,但他没眨眼,甚至努力把眼睛睁大一些:“那我该怎么对你?”
张蔚岚破罐破摔地问他,他又要去问谁?
张蔚岚默了默,苍白干燥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你打我一顿,或者叫我去死都好,就是别这样,好像我们已经......”
他把话血淋淋地咽了回去。——好像我们已经彻底结束了。
他们本来就已经彻底结束了。他们早就搁浅在干枯的死地,彻底结束了。
电梯传来“叮”的一声,有人要下来了。
这声音敲在钟甯神经上,狠狠给他敲回了现实。钟甯清醒过来,飞快搓了一把脸。
他来不及多做反应,下意识就扯住张蔚岚的衣袖,给人往门外拽。
张蔚岚毫无防备,又像个没死透的尸体,被钟甯拽出踉跄,但他还是没吭声,乖乖跟着钟甯走,低头死死瞪着钟甯拽住他衣袖的那只手。
那只手拯救过他无数次。那只手和记忆里似乎不太一样,可明明就是那只手。那儿不一样了?
天已经见黑了,路灯亮了起来,今天不营业,酒吧没点霓虹灯,高高擎起的“Azure”没有亮,寂寞地躲在黑灰里,掉了光芒,沾染寒冷的尘埃。
门口正好停着一辆出租车,钟甯拽着张蔚岚大步走过去,大风呼嚎着撞过来,钟甯的头被撞得嗡嗡作响。
“你......”钟甯松开张蔚岚的衣袖,看了眼出租车,又看了眼张蔚岚,“你是喝多了。先回去吧。”
——赶紧走,让他好好喘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