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抄起手机接通:“喂。”
张言欢的声音又细又甜,是典型的小家子丫头:“哥,你什么时候回来?这个月底?或者元旦?”
“找我有事?”张蔚岚不答反问。
“没事......”
张言欢踯躅半晌,知道自己绕不过张蔚岚,只好直说:“你今年能不能回来过年?”
她紧接着半撒娇半央求:“哥,你回来吧,好不好?”
张蔚岚顿了下,没立刻说话,他将车子停了:“小欢,别胡闹了。”
张言欢不乐意:“我没胡闹。”
“就算你不来舅舅这,起码呆在我伸手能够得到的地方。你上个月刚出院,谁能放心你自己......”张言欢说一半自个儿哑巴了。
她放不放心顶屁用?她的混账大哥何时管过别人的心是吊着擎着还是挂着?
张蔚岚果真不管,噎过去一句:“还有什么事?”
“......”张言欢不得不换个茬使劲儿,“那你一定一定注意身体!”
张蔚岚:“......”
张蔚岚实在闹不清楚。他抠良心想,自小便将张言欢用双手捧着养活,结果却不如人意。甭提闺秀,张言欢表皮和里子出入太大,竟实质进化成了个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少教啰嗦货,萝卜根净往他脸上甩。
“一定要按时吃饭你知道吗?一日三餐别不当回事,我会给你打电话查岗的。你要是再生病,我跟你没完。你听见了没有?没完!”
张蔚岚的头更疼了,被叽喳得很绝望,实在招架不住。
“行了,知道了。”张蔚岚囫囵过两声,没等张言欢再嚎,就挂了电话。
此刻张蔚岚车轮下的土地,是他打小生长的家乡,距离他目前生活工作的城市有些远,有两千多公里的距离。
而所谓的“家乡”,对于张蔚岚,也不过是一个空壳形容罢了。
近些年,张蔚岚回了“家乡”几次。几次,他领教到了“时过境迁”的残忍。
校舍翻新了,老城区的房子扒了重建,年迈的砖瓦全被丢弃。地脉因风霜雨雪的侵蚀产生扭曲,格局颠覆。连同那条鸡零狗碎的旧街道也没了。鸡蛋饼的香味,烤地瓜的热气,糖葫芦彤彤的山楂红,阳光下晶莹剔亮的糖衣……全没了。
他在这里再无亲人,更没有家。
就像老化的皮肤终归会剥落。时间和空间重步更迭,横竖均掩埋在世界的广阔中,死掉,清空,尸骨无存。
虽然一切早已了无踪迹,甚至无法触景融情构成怀念,张蔚岚却还是要回来。尤其近两年,他一有空便会回来,还会独自在这里过年。
张蔚岚会找一家酒店住下,溜达在他不熟悉的,“家乡”的街道上。
张蔚岚明白自己的症结在哪。他总在执着某个虚无缥缈的归宿。或许,他在乞求遇到那座海市蜃楼。
张蔚岚闭了闭眼再睁开,视线产生错觉,四周好一阵天旋地转。车顶似乎刚被他蹬在脚底踩了两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