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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倒者的情书 打字机 21168 字 2022-10-13

好久不见(上)

惹毛顾晨星的代价很大。九年前自己把钥匙交给他,让星星看见了一次沈放死人一样的脸色,顾晨星便从此得了沈放tsd,隔三差五就会给季玩暄播报一下小学弟的最新动态。季玩暄大学申请成功的那天,他正盯着得来不易的录取邮件,为自己不再是失学儿童疲惫地长松一口气,顾晨星便及时地提醒他:沈放报了南方某知名高校,被第一专业录取了。不是燕大,也不是医学系。季玩暄脸笑得很僵,说那他真的很厉害。顾晨星说,确实,你以前眼光还是很不错的。季玩暄把手机关机了。知道沈嘉祯默默捐助了自己这么些年,心情复杂而痛苦地做出人生选择的第二天上午,顾晨星又有大事告诉他了。沈放回燕城了,人更帅了,也挺冷漠的,看见自己打了个招呼就走了。彼时季玩暄正穿着不合身的正装在早高峰挤地铁,只抽出手费力地给星星回复了一个“那很好”。前段时间他埋首电脑前没日没夜画图的时候,顾晨星再度添乱,不甘寂寞地给他发来qq消息,说好像看见沈放和一个陌生女孩走在一起。女孩子很年轻,很漂亮,他们两个很亲密,也许沈放很喜欢她。季玩暄盯着“喜欢”那两个字看了很久,最后把进度保存,电脑关机,上床睡觉了。但那一晚他也是过了很久才睡着的。前半夜失眠的时候,季玩暄一直在反思自己这么多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现在为了回去逼着自己用命工作,又到底还能来得及做什么呢。想得太多了,可当第二天被闹钟叫醒时,他便好像忘了几小时前的挣扎一样,重新回去画图了。21世纪是个信息无比发达的世界,其实只要他想,不用通过顾晨星阴阳怪气的转播也能知道沈放的近况。可是他不敢。这么多年,唯一一次他在梦醒后崩溃得受不了,抓起手机给沈放发过去的那条“放哥,我错了”,八年过去,至今没有收到回复。沈放不要他了。但季玩暄却自虐地想要回去。好在九年过去,他已经彻底修成了喜怒不形于色的功法,无论戴不戴墨镜,所有情绪都可以被他笼进那双含笑的眸中,不露痕迹。哦,忘了说了,最早的那副框架眼镜早就不慎摔碎了,他现在习惯戴隐形日抛。有时候很磨,有时候又如无物一般自然,规律莫测,常与他的心情挂钩。今天就有一点磨。也许是因为顾晨星一脸要找人杀了他的表情。其实季玩暄也没做什么,就是把季元和蒋韵清五年前给他新添的二表弟季可乐送去给顾晨星养了几天。国内大学放春假的时候蒋韵清来墨尔本看他,把可乐也带上了。小朋友很爱他,临走前依依不舍,抱着季玩暄的大腿打死都不松开。二表弟和大表弟性格截然不同,软软糯糯的,从来都不会哭,不像季柏岑小时候只会吱哇乱叫,这一次的爱情结晶好好地遗传了季元的冷静,同时又中和了蒋韵清的温柔。很不一样,可他们兄弟俩骨子里的倔强却是如出一辙的季家出品。蒋韵清拗不过小儿子,和季玩暄说了句交给你了,便心大无边地自己回国报到了。季玩暄被小表弟缠了很多天,工作进度都搁下了,头疼不已。丢给薛嘉胤也没用,人小朋友不喜欢这傻富二代,倒是对偶然来墨尔本出差的顾晨星一见钟情,想抱的大腿又多了一条。季玩暄立刻抓紧机遇,趁着星星有兴趣,将表弟转手送给他委托回国。可乐年纪小,长得又漂亮,顾晨星很喜欢,搞不明白那年纪都能当他爸的哥畏惧他做什么,美滋滋地抱着小崽子回了国,两天就崩溃了。没什么,季可乐是真的可爱无匹。除了见人靠近就叫顾晨星“爸爸”之外,一切都如此完美。在小朋友心里,“爸爸”也许不是个专有名词,是一类人。比如他哥季柏岑,一看到漂亮女性,无论老少,都会眼前一亮,发自内心地赞一声“美女”!对于季可乐来说,“爸爸”也可以用来形容所有他喜欢的好看男性。季元是一个,季玩暄是一个,顾晨星很荣幸,是第三个。荣幸到想捶死第二名的地步。姓顾的心眼小又记仇,当年让他转交个东西就记恨了季玩暄这么多年,一有机会就往人伤口上撒盐,这回又不知道要怎么报复他呢。季玩暄干笑两声,主动过去揽住了他的肩膀。他说:“嘿嘿,可乐怎么没跟你来。”顾晨星竟然笑了:“嘻嘻,你马上就知道了。”季玩暄后背一凉,掉头就想跑,但被顾晨星一把拉住拖后腿的风衣外套,抓过行李硬扯着他下了停车场。你猜怎么着,一打开车门,季可乐就在车后座的儿童座椅上又脆又甜地喊了一声:“爸爸!”季玩暄给顾晨星跪下了。须知一个人只能有一个爸爸,至少同一个场合只能有一个。在季玩暄与顾晨星同时出现的时候,小可乐眼珠转了转,选了亲哥哥做他的幸运爸比。哈哈,造化弄人,害人之心不可有。多日没回去见过亲爸的季可乐再次毫无恋家之情地扒到季玩暄大腿上去了。更为可悲的是他们现在的目的地不是季元家,不是星星家,甚至也不是姥爷家——是城郊的一片婚礼场地。宁则阳今天结婚,季玩暄紧赶慢赶,是回来参加班长婚礼的。机场离目的地很近,他们到得极早,一下车顾晨星就说自己有事,让季家哥俩先进去了。等他走回来的时候,季玩暄正坐在钢琴边分橘子。一共四个橘子,但是他周围眼巴巴站着三个小朋友,应该怎么分才足够合理呢?季老师有办法。菁菁半个他半个,可乐半个他半个,小杰半个他半个,剩下一个还是他的。顾晨星冲他竖了竖大拇指,称赞道:“季先生,讲究人。”季玩暄谦虚地给他分了半个橘子。“爸爸,为什么你有这么多橘子?”小朋友里难得有个清醒一点的——可乐眨着大眼睛与季玩暄对视,无邪的眼神里全然写着天真和不解。三双眼睛齐刷刷望过来,但凡是个有良知的成年人都得心虚。季玩暄揉了揉可乐自然卷的脑袋,温声答道:“叫哥哥,宝贝儿。橘子吃多了会上火,但大人的承受能力比小朋友强,所以我才都拿过来了。”小朋友们恍然大悟,对他更亲近了。顾晨星抽了抽嘴角,又从季玩暄手边另外顺了半个橘子。他懒洋洋地倚在钢琴边,一边往嘴里塞橘瓣听着姓季的信口胡吣,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目光投向四周。今天是他们高中篮球校队队长兼一班班长宁则阳的婚礼,信中这一届的篮球队员关系一直不错,除了季玩暄高三休学后就几乎人间蒸发了九年,剩下的人这些年来一直有联系,偶尔还会聚会。头几年里,顾晨星几乎成了连接国内众人与季玩暄的唯一官方vn,以自己为桥梁,偶尔添油加醋和两边递一些彼此的近况。消息闭塞渐有好转,是在季玩暄开始实习之后的事情了。他重新下载了小企鹅图标,也开始在s上发些乱七八糟的图片。他以前的这些好朋友们很让人感动,这么多年一直没忘了他,季玩暄回国前刚下回微信,就在消息爆炸的网络缓冲后发现自己早已被拉进了各种群聊。人数或多或少,反正只要有那几个熟悉的面孔在,他们永远会把他也拉进来,无论他在或不在。前几天季玩暄在某人数只有十来位老同学的群里拘谨地打了声招呼,顺便表示一下自己要回国了,十几个大小群立刻同时炸了起来。他回消息回得手软,非常懊悔自己的冲动。但是重新卸载就不必了,他很想念这种感觉。在那99+的问候中,季玩暄收到了一张精致的婚礼请柬,附带了一封客气地注明了必须随大额份子钱的手写邀请函。虽然两张都是现场拍的照片,但好歹请柬开头确实是提前印了自己名字的。宁则阳常有莫名的自信,自己与混蛋季玩关系匪浅,班长结婚,课代表安敢不来?季玩暄肯定是听说自己要结婚才沧海桑田要回国,不愧是他认了一辈子的好兄弟。的确是刚刚才得知他要结婚的季玩暄看过对话框里洋洋洒洒的邀请,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九年过去了,班长都创业当老板了,字怎么还那么丑呢。说起来也巧,宁则阳夫妇最开始认识,还和他们这拨人高中时闹着玩一样组的乐队有着莫大的联系。当年温雅救急,为凑满臭皮匠将他们发小三人一起推到校庆的舞台上,演唱了一首后来传了许多年的情歌。当年没来得及想出最后的组合名,今天也没想好,但在他们演出时对视了一眼的那对男女,如今却要名正言顺地走入婚姻殿堂了。宁则阳很感念这份恩情,所以除了砸份子钱的宾客,当年的“沙漠骆驼”三人今天还有着另一个表演嘉宾的身份。阳阳……何德何能啊。季玩暄和小孩子一向聊得来,这会儿仍在不停胡扯。不远处婚礼策划师正在进行最后的核实工作,顾晨星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耳边的季言季语,无聊的眼神忽然一定,瞥到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差点就漏掉了,除了季玩暄以外,篮球队还有另一个常年不爱出现的人。“哎,季玩,”顾晨星用手背拍了拍季玩暄的肩膀,语气非常三八,“你还常想起沈放吗?”如同慢吞吞念着都市夜话的车载电台被突然掐断,季玩暄好半天才眨了眨眼,出口的语气却十分自然。“又开始了是吗。”这一次他又准备爆什么猛料了。季玩暄已经连沈放可能不再喜欢男生换成喜欢女生都接受了,星星还能说什么伤害自己。但是嘴贱的顾晨星这回却突然讳莫如深状故意卖关子了。也难为他生得十分英俊,剑眉星目才没被那点幸灾乐祸挤成贼眉鼠眼。“没什么,你好自为之。”他留下一句语焉不详的话就又走了,顺手还牵走了季玩暄的最后一颗水果。到最后进自己肚子的还是只有一半橘子。季玩暄眼神空洞地打了个哈欠。菁菁和小杰这对童男童女已经跑到别处玩了,只有单身汉可乐还站在原地盯着自己看。季玩暄把他捞到怀里,开始手把手教小朋友弹钢琴——虽然他也不怎么会。顾晨星一天说的两百多句话中有一半以上都可能是废话,另外一小半是谎话,刚才他说的那句季玩暄同样也没放在心上。但十几分钟以后,他终于开始反思,自己这么多年来对星星的看法是否过于刻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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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数起来这一章其实是我动笔最早的第一章,当初只想写个小渣男的小故事,也没想到写了这么多放哥确实学了医,文案没写错,所以得出结论:顾晨星在瞎比比晚上八点半还有一更哦~

好久不见(下)

今日的男主角新郎官是校队当年的金牌后卫,脑筋有水管粗,在自己的人生大事上更是不遑多让。今天宁则阳给季玩暄三人的安排就是:让他们这半吊子的乐队在婚礼进行曲前演奏一下他和新娘的定情曲。那场景想想就肉麻,路拆和顾晨星被磨了两个月都抵死不从,结果季玩暄还没回国就顺口答应这个好兄弟,把另外两个好兄弟给卖了。——阳阳本来还想直接把婚礼进行曲替掉,来一场他们的专场演唱会呢,好说歹说被劝住了。季玩暄不会弹钢琴,但他大提琴拉得相当不错,顾晨星比他次一点,小提琴拉得相当不错。剩下那个弹钢琴的叫路拆,这会应该还在路上拆路……“你可不可以给高雅乐坛留最后一片净土。”季玩暄和可乐一起侧过头来,一大一小齐齐看向路拆睡眠不足的颓漠酷脸。路少爷爱喝酒,为了坚持爱好,他从在酒吧做兼职到自己辍学开了一家酒吧,历经多年实现梦想,路少爷变成了路老板,昨晚应该是又为嗜好熬夜了。这人起床气颇大,季玩暄不与他争高低,点点头打过招呼,抱起可乐就去一边找东西吃了。今天租的婚礼场地是郊外一片很漂亮的大草地,坐席两侧还堆着被阳光晒得蓬软的干草堆,季玩暄一来就盯上了,一直琢磨着什么时候能爬上去歇会儿懒。宁则阳这个老板混得不错,请来了燕城数一数二的堂舍酒店的头号糕点师。除了干草堆以外,季玩暄第二心仪的就是干草堆后面正在装盘的那桌点心,此刻终于被他同时抓住了机会。“我弟弟饿了,可以先给他拿块蛋糕垫垫肚子吗?”季家基因优良,季玩暄像他妈妈,皮相生得尤其好,笑起来晃人眼睛的好看。可乐更不必说,长得和小天使一样,光是眨巴着长到逆天的睫毛看你都让人觉得心化。装盘的小厨师被这一大一小目不转睛地盯着,一下子便红了耳朵,没怎么犹豫就把手边刚刚切好的焦糖慕斯递了过去。季玩暄接过来的同时灵敏地嗅到一丝香气,不由笑得更真诚了几分——还是栗子味的慕斯。趁着婚礼还没开始,季玩暄决定把他所有的想法都给实践了。干草堆不算太高,但要不引人注意地出现在上面也要稍微注意一点。可乐懵懂地被托举着放到了软乎乎的草堆上,面前是被他哥咬了一口的小蛋糕。他哥年纪不算小了,今天穿得也勉强还算成熟,风衣一扔很有几分社会精英的气质,但脚上的板鞋却一下又将表面年龄拉低好几岁,有刻意装嫩的嫌疑。不过在眼下这种情况,板鞋确实要比皮鞋合适多了。好歹也曾是校运会跳高冠军,这点儿难度不在话下。但起跑再跳上去的动静实在有点大,季玩暄决定低调一点,爬上去。在想象中,他应该是动作利落潇洒,最多两个借力就能轻松翻上去。可真实情况却有几分出入。草堆太软,季玩暄没留神踩空了一脚,在迫不得已要半路跳下来的当口,有人伸手扶了他一把。跳高冠军到底还是跳高冠军,凭着那只手的借力和还算灵敏的运动反应,身手犹在的成年人终于还是挺帅气地翻了上去。游戏通关总会让人开心,哪怕中途借了那么一点点外挂。“谢谢你啊……”季玩暄眉眼弯弯地回过头道谢。笑语戛然。草垛下的男人垂着眼皮,没有看他。今天的隐形眼镜度数好合适,如果男人可以抬头,季玩暄就能立刻看清对方黑沉沉的瞳仁里,映出的那个小小的、手足无措的自己。但他没有看他。手臂刚才被接触过的地方从指尖开始麻痹,大脑停滞,疯狂地弹着“运算失败”的警告框。明明什么话都还没说,但在那短暂的几秒里,季玩暄却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是瞬间的耳鸣。直到遥远的地方响起了一声极其细微的“嘭”。似乎是有人开了香槟。同时用泡沫浸没了他木然多年的枯扉。季玩暄不受控制地将目光黏在了对方脸上,一帧一帧地解读起微表情来。只是他脑子此刻像糊满了压扁的慕斯,稀里糊涂地飘着满屏雪花点,什么也解读不出来,最后也只是茫然地眨了眨眼。这很不应该。他都独自在外漂泊九年了,什么大风大雨的场合没有见过,怎么随机应变的能力还是这么差劲呢。很不应该,可是他真的没能控制住。像是过了一个多世纪,又似乎只是过了几个须臾,终于,干草堆下,黑衣黑裤的男人单手插兜,微微扬起头与他对视。微深内凹的眼窝,黑沉沉的瞳仁,英俊到侵略性十足的脸。在音讯隔绝的九年里,曾经俊逸冷淡的少年也长成了轮廓分明的大人。连春风都偏爱他,划过高挺鼻梁,故意似的微拂起青年细碎的发丝,露出光洁额头下那双过分好看的凤眼。他似乎轻笑了一下,又或许没有,那一瞬太短,季玩暄甚至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眼花。而沈放只是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怀念语气,轻声说道:“好久不见,季玩暄。”太久了,连名字念出口时唇齿间都漫溢着陌生的奇异之感。季玩暄不由自主地晃了晃神。季可乐听不懂大人的“好久不见”里究竟会有多少种情绪,他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伸手拽了拽莫名变得局促的表哥,奶声奶气道:“爸爸,不够吃。”此言一出,沈放沉默了,季玩暄愣住了,来找人的顾晨星笑出来了。顾少爷似是全然看不清剧情有多离奇似的,习惯性地添乱胡说道:“哈哈,季玩,可乐还真是你私生子啊?”“……”沈放再度半垂眼睑,极好地掩住了内敛的情绪,季玩暄亦不敢再看他,只是无力地抬起一只手按了按眉骨。……他是怎么和顾晨星玩了这么多年还能忍住没和他同归于尽的?场面莫名尴尬,而且他这居高临下的视角也很不自然。季玩暄刚上去没两分钟就跳了下来,转身把可乐也接到怀中,揉了揉他的脑袋,借向王八蛋说话侧面解释道:“这是我表弟,你没见过他吗,顾晨星。用不用带回去养几天。”顾晨星当场认输:“不必了,你们就当我是个瞎嚼舌根的长舌妇吧。”这种时候他一向自黑得没有底线。余光里的青年有着很挺拔的身姿,只是如过去这么多年一样,他微微侧着头,似乎并不想再注视自己。季玩暄咽下心头的苦涩,低下头捏了捏可乐天真无邪的肉肉脸蛋。终究是他自作自受。“哎你这慕斯哪来的,不要也别扔在那,环保意识懂不懂……”顾晨星胡诌八扯想要打破僵局,但似乎越说越尴尬。他轻咳一声,放弃了:“那个,婚礼快开始了,我们该去做准备了,有些人要叙旧的话,等会再说吧。”顾晨星想给他季玩找个台阶下,但发小却好像没领情。季玩暄微微偏过头,终于鼓足勇气正面对上了沈放深沉的眸色。他轻轻呼了一口气,道:“我……”半天也没“我”出来。手机响了,顾晨星走到前面接通,寥寥几语听得出是路拆在问他们两个臭不要脸的又跑哪去了。沈放微微颔首,礼貌性地侧了侧身子,让出路来。声音依旧很好听,听不出敷衍味。“等会见。”成年人的“等会见”,并不比小朋友“明天还要一起玩”的约定更牢靠真诚。季玩暄闭上嘴巴笑了笑,抱着沉甸甸的可乐,干脆利落地从他身边擦肩离开。顾晨星挑眉回看了一眼表情淡漠的沈放,不知想到什么,也似笑非笑地转过头去追已经走到前面的二位。成年人尴尬事件榜首——多年后老情人再会。“小爸爸,你认识那个人嘛?”可乐双臂环着哥哥的脖子,在他脑袋后面继续吃蛋糕。季玩暄轻而又轻地“嗯”了一声,摸着小朋友的自来卷,忘了纠正他的胡闹称呼。他们又岂止是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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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数欻欻往上太吓人啦!明天开始晚八点半 隔日更,一月份就是单日更啦~每章基本四千字往上,疯起来五六七千都有,太长再分上下哈

婚礼进行曲

这么多年里,每当季玩暄再次回忆往事的时候,他总会先想起最早的那一段,他右臂打石膏的日子。或许因为那是他一生最珍视回忆的开端。那个时候,季玩暄右手基本等于全废,他又不是左撇子,日常生活都很难自理。季凝为了照顾他,推掉了制衣厂里一个季度的加班。家里美滋滋,学校里也快被伺候成了废物。右臂不能动弹的那段时间,季玩暄的书包几乎全是楼下那位个子比他还高一点的学弟替他背的。少年的身型颀长却并不显纤瘦,低垂着眼皮看人时仿佛一只未成年的惫懒雄狮。小狮子王替他把书包塞到桌框里,顺便抽出早读用的英语课本,临走前低下头对他说话,语气几乎可以算是温柔的。“放学见。”路拆随手在琴键上敲了几个音阶,把深陷少年心事的季玩暄一把拉了回来。季可乐今天被送来得巧,和顾晨星吵嘴的时候被这受虐狂觉出音色干净清澈,立刻乐颠颠地哄来作童声伴奏。小朋友第一次坐在这么多人看着的舞台之上,平时多大胆都不由变得有点怯怯的。季玩暄坐在对面冲可乐眨了眨眼睛,特别温柔地出声加入。“little little light ra, leave your words y heart, everythg ysterio way, but i still like you……”高二那年他们临时搭起的乐队寒酸得只有三个人,名声却几乎在校庆之后红透了信雅中学的半边天。但比较遗憾,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正式演出其实也就只有那一场——宁则阳就是那时候对他老婆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的。彼时季玩暄臂上的石膏已经成了同学们的涂鸦圣地,他就顶着这么个花花绿绿的玩意儿,在大礼堂的台上垂目唱了一首《依然爱你》。这么个不伦不类的画面,有很长一段时间经常出现在许多女孩们的梦中。或许可能还有个别男孩吧。一曲终了,宁则阳在台上激动得鼓掌,新娘贺语希更不得了,婚礼进行曲还没开始,她已经挽着父亲的手臂在花道那一端泣不成声。肉麻,太肉麻了。季玩暄悄悄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坐在高凳上再次凑近话筒。“刚才唱的这首,有幸在十一年前令今日新人于千万万人群中对视第一眼,除了感谢我们三个,还得感谢原唱王力宏。”他一开口就丢烂梗俏皮话,高中坐的那几排人立刻来了反应,捧场地齐声喝他倒彩,热热闹闹,惹得旁人面上也不由自主挂上笑容,煽情气氛一扫而空。但其实还是很令人感慨的。当年那场说走就走的毕业旅行预演,结束时足足成就了四对情侣,只是如今这么多年过去,现状却令人不忍唏嘘。路拆几年来向薛璐鹿求婚求了不下百遍,至今未果。郑禧和温雅不知道什么毛病,两个人似有若无地暧昧了这么多年,仍是谁也没有主动挑破。而季玩暄和沈放,他们两个相隔的又何止是那小半个填不平的太平洋。到如今,修成正果的也就只有宁则阳和贺语希罢了。也许可以归结为班长傻人有傻福?季玩暄不经意地笑笑,下垂的眼角微弯,一本正经地握着话筒结尾:“镜头我就不多蹭了,一句话——祝宁则阳和贺语希像世界上所有俗气幸福的夫妇一样,俗气,但特别幸福。”这回可好,新娘不哭了,新郎却不知被戳中了哪条神经,眼眶立刻红了起来。顾晨星低声笑骂了一句,从季玩暄身后接过话筒:“诶诶,我们这儿结婚呢,婚礼进行曲呢?”音乐声起,一切总算再次有条不紊地继续进行,除去两位新人脸上都又哭又笑,看着就让人心溢出满当当的情绪。花童总算开始撒花了,一男一女,刚好是季玩暄刚才给过半颗橘子的那两个小不点儿。季可乐单身男儿十分坚强,没主动伸手要抱,但季玩暄却大发慈悲地把他抱下了台。路拆跟在二人后头,微微扬起英挺的浓眉:“喜当爹?还不是混血?”这两个狗发小一个比一个能装,都是老邻居,谁能不知道中间那栋楼什么时候又添了位新家庭成员。恶意涌上心头,季玩暄点了点头,语气挺诚恳:“这不还是喜欢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吗?不知道璐鹿姐还是不是和我一样呢?”哪壶不开提哪壶。路拆脸色一黑,嘴又垮了下来,“啧”了一声便往高中同学留给他们的位置大步而去。路拆喜欢薛璐鹿十二年,一个轮回终于求仁得仁,追爱历程比宁则阳还久。媳妇都要熬成婆了,未婚妻却突然来了兴致出国深造,至今未归,也难为路老板天天臭着脸还能勉强按耐住脾气。他们几个互相伤害已成习惯,路拆不是记仇的人,季玩暄更是欲扬先抑,刚准备坐下继续搭话,季可乐却在怀里扯了扯他的领子。“哥哥。”终于知道他是谁了?季玩暄侧过头看他,眼神挺柔和:“嗯?”可乐伸出肉肉的小白手,露出一颗橘子味的水果糖来:“刚才那个叔叔给我的,我们原谅他吧。”可乐可真是他们季家的宝贝,明明是季玩暄张口把人惹了,小不点儿还能不分青红皂白地站队说“我们原谅他”。季哥哥笑眯眯地捏了捏他的脸颊:“好,听你的。”只是到最后也没找着机会去原谅一下路拆。新人交换完戒指并在起哄声中再三亲吻后,大家便跟屁股着了火一般,立刻站起来向酒店走去准备开席。高中同学一共坐了三桌人,热热闹闹地把他们拆开了,路拆和顾晨星都不和他一桌。可乐被稀罕地抱了一圈,乖巧地一声“哥哥”一声“姐姐”,把这些在叔叔阿姨场混了多年的老同学治愈得里外通透。季玩暄好笑地看着他们玩可乐,脊背倚在座椅上向后靠了靠,懒洋洋的像在晒太阳,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移向邻桌。扎眼睛那位就坐在他的对角线,侧着头正和旁边的人说话。今天的隐形眼镜戴着实在不是很舒服,季玩暄揉了揉眼皮,半天才认出来和沈放说话的小胖子是他们班当年瘦成闪电的体委郑禧。……禧哥这么多年到底遭遇了什么他就不问了,相对来说还是沈放更让他有些惊讶。这可真稀罕。那些年这人独来独往,身边只有一个死缠烂打的小眼镜,可如今倒也可以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人交谈甚欢了。礼数周全,哪怕敷衍也让人说不出话。……等会儿见。等会儿是多会儿。季玩暄闭了闭眼睛,觉得耿耿于怀的自己有点好笑——他没有任何立场去耿耿于怀。沈放确实变了很多,礼貌又得体,看不出半点儿从前冷漠毒舌的模样。还记得当年自己替他挨了一棍,换来的却不是感谢,而是一句“你有事吗?”。季玩暄在婚礼现场追忆似水年华,追忆到一半觉得自己非常可笑,嘴角上扬露出一口晃眼白牙,立刻吸引来了别人的注意。对面的男人当年也是篮球队的选手,一向以嗓门颇大著称。“季玩,有情有义!但台上那话说得也太糙了吧,你当年满分作文不全年级传阅呢吗?怎么的,在异国漂流九年,把母语也漂走了?”坐在另一桌也不耽误顾晨星接茬:“要不我们季玩不生混血呢,那是爱国心作祟,得找本国人练口语。”季可乐听了半天没听明白他们在说什么,但总归听出来他们在合伙挤兑季玩暄,当即不乐意地开了口:“怎么不是混血了?我的头发卷卷,楼下的阿姨奶奶都夸我是混血。”奶声奶气立刻又换来笑声一片。季玩暄心软得不行,从女同学手中接回可乐,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让他坐在自己怀里吃刚剥好的淡水虾。欢声笑语里,他侧头又看了看,体委的旁边,沈放的座位不知何时已经空了。“……”季玩暄垂下眼皮,心情跟坐931路公交车一样,又堵又停,此刻还事儿多地觉得隐形眼镜又有些磨了。多年同学再会,胡天侃地,从前最爱说话的那位活络性子却有些打折,聊着聊着就能突然静下来故作深沉。宁则阳今天的煽情份额一次性用尽,来敬酒时已彻底被打回原型。他贱兮兮地拍了拍季玩暄的肩膀,道:“你是去天竺留学的吗,这位海归精英?瞧这头顶佛光闪闪,我都想给你上炷香了。”季玩暄脸色不变,依旧一副云淡风轻模样。“一炷好运常来,两炷吉祥富贵,三炷幸福满仓。”顾晨星凑过来捧哏:“五炷起步,十炷入教,推荐亲朋好友加微可享受永久会员待遇。”多年不见,大家一起从学生过渡为社会成功人士,直率的班长却再次被两个烦人的东西联手唬住,干巴巴地踩入陷阱:“什么待遇?”季玩暄眼睛都不眨:“尊贵红名,等级加速,过滤广告,回帖通知,更有会员酷炫头像与对话框。你不是为自己冲了三十年贵族吗,这还要问。”宁则阳酒量奇差,有次喝多玩手机,第二天发现存私房钱的卡里少了一半资金,立刻从浑噩中惊醒过来。原本他还以为自己被诈骗了,悲愤欲绝地去同学群里痛斥社会险恶,刚准备上警局立案侦查,就被家里的警察同志帮忙破了案。他自己手抖给一个压根儿用不上的账号冲了三十年。季玩暄听说后,远在大洋彼岸都笑了他俩礼拜。“……”宁则阳委屈地看向自己的城管老婆。“警察同志,热心市民匿名举报此处有人非法传教。”贺警花乐不可支,一边哄他,一边用柔刀子剜俩闲人,让他们少挤兑两句。顾晨星叹了口气将脑袋挨在季玩暄肩膀上,愁肠百结:“单身主义万岁,臭不要脸少勾引我走入婚姻坟墓。”婚礼结束又闹了许久,宾客才渐渐散去。宁则阳赶着去度蜜月,又和众人攒了回来的局才放心走了。季玩暄去洗手间把日抛摘了丢掉,出来找了半天才眯着眼睛在还没撤走的钢琴边看见抱着可乐的顾晨星。“哎,可乐今儿跟我回去玩,你自己走吧。”可乐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季玩暄:“?”之前不还水火不容呢吗。他就去个厕所的工夫,这俩人就又好上了?季可乐见异思迁也太快了吧。季玩暄:“路拆呢?”顾晨星亲亲热热地给可乐整理了一下衣领:“有人上他酒吧找事儿,kris兴冲冲地离开了。”季玩暄被这少年时非主流起的英文名麻出一身冷汗,哆嗦了两下选择认输:“随你们便,但得把我送回去,我没开车。”顾晨星挺怜悯地看着他:“瞧您说的,您有车吗这位无业游民?”季玩暄:“……”“你送不送?”他眉头一拧,看起来老大不高兴。顾晨星见好就收,嘻嘻笑道:“送!你行李还在我后备箱呢,敢不送小舅知道不得削我?你去门口等吧,我开车出来。”说完把可乐往怀里又藏了藏:“可乐我的,你别觊觎啊。”季玩暄没搭理他,和可乐说了句“保护好自己”,拿起外套便转身先往外走。他心里乱糟糟的,有什么情绪和隐形眼镜一起抛了,心不在焉也就没细想顾晨星对可乐前后不一的态度,以及小朋友怎么就突然在自己面前和他“三爸爸”好得黏在一起了。熟悉的人差不多都走光了,自己快十年没有回来,宁则阳夫妇的交际圈子和他几乎完全没有交集。季玩暄一个人在门口百无聊赖地等了十来分钟,始终没见到顾晨星那俩骚气兮兮的红色奥迪,倒是有辆越野最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刚才也有三四辆车路过,都是老同学问用不用帮忙载他,季玩暄全都笑眯眯地一一谢过了。这次刚想开口,缓缓下降的车窗玻璃后,那张熟悉到有些陌生的侧脸便让他把话原封不动塞回了喉咙。真让人稀奇,这张漂亮脸蛋竟还有堵人嘴的功效,再一再二还好说,这都再三再四了。“等人吗?”沈放手放在方向盘上,侧过头来看他。声音低沉悦耳,像自己最熟悉的大提琴的音色。季玩暄闭上嘴“嗯”了一声,用最快的速度调整好表情,谨慎礼貌道:“我等顾晨星。”个狗东西怎么还不来。摘了眼镜以后他看不太清沈放的表情,但偏偏这次,季玩暄非常肯定地从青年的脸上捕捉到了一丝转瞬即逝的浅淡笑意。沈放:“可是我看见,顾晨星刚才已经走了。”季玩暄的微笑僵在脸上,五官汇成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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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哥:说了等会儿见,就是等会儿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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