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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倒者的情书 打字机 20123 字 2022-10-13

爱情买卖(上)

周一的早上,季玩暄与彭也肩并肩,做贼一样溜进了校园。如果彭主任今天也能慧眼逮住他们,就能听见这两人正在鬼鬼祟祟地进行紧张交流。彭也手心有些冒汗:“……我们该怎么做?”季玩暄也有点结巴:“昨天不是在麦当劳编了一下午剧本吗?照做吧。”他听了聂子瑜的话,感觉过来人就是有办法,立刻决定举一反三,活学活用。季玩暄玩得好的女生并不多,除了温雅只剩下彭也。前者现在正和郑禧不清不楚,他不敢染指体委的心上人,只好将心思动在了二彭身上。虽然有点对不起学长,但是借这个机会,也能让彭也好好想想,她到底喜不喜欢那个人。在电话里陈述了自己的请求与建议后,女孩子沉默了半分钟,当季玩暄犹豫着要不要算了时,彭也开口答应了下来。两人在五一广场见面,挤在冬日寒风中的甜品站外凑出了第二支甜筒半价,一拍即合。但周末回来,彭也还有点纠结:“可我不想和你亲嘴儿。”季玩暄:“……剧本里也没这项啊。”彭也还在犹豫:“那我们需要牵手吗?”两人陷入沉思,默契地哆嗦了一下。季玩暄:“这些先不考虑,我们先回去宣传一下吧。”彭也猛点头:“好好好好好。”季玩暄的桌筐里常年放着一只大大的糖罐,里面从巧克力到水果糖应有尽有,大家虽然觊觎很久也没好意思真的张口。但没想到这天早上,小季却主动抱着他的宝贝糖罐,从高二(1)班第一排开始,一个同学一个同学地往外送。宁则阳一脸纳闷:“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吗?校庆不是过了吗?”季玩暄没有理会班长随时随地的政治发言,只是看着自己空了一半的糖罐,用足以让四周同学听到的音量慢吞吞解释:“我的喜糖。”同学们:“……”同学们:“???!!”同一时间,彭也正站在高二(6)班的讲台前,轻咳一声将背书的同学全部吸引过来。“有一个事儿,呃,也不重要,一班的季玩暄给大家买了糖,放在我座位上了。大家来取一下吧,人手一颗。”有人举手:“只有我们班?”彭也“嗯”了一声:“我们班,和他们班。”青春期少男少女对这种事情的敏感程度远超章鱼保罗对世界杯的预测,诡异的沉默之后,大家开始默契地拉长音起哄。消息传得飞快,季玩暄课间糖还没发完,就被隔壁顾晨星急吼吼地叫了出来。“你闹哪出?”季玩暄把糖罐递给同学示意他们自取,拉着顾晨星往隐蔽处走。“你小点声,我和二彭演戏呢,帮她摆脱学长的追求。”顾晨星甩开他的手,眉头紧皱:“拉倒,那你和沈放呢?你到底演戏给谁看?”季玩暄:“……”他破罐破摔地踢了踢墙裙:“对,我是演给他看,顺便绝一绝我乱七八糟的心思。演也演了,开弓没有回头箭。”季玩暄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顾晨星越看越上火,伸出手狠狠搓了搓他精心收拾过的发型。哪怕是因为暗恋心焦憔悴的这些日子,季玩暄也坚持每晚洗头,第二天再骑着自行车一路飙到学校,让冬日的寒风为自己吹出一个英俊帅气的蓬松发型。顾晨星气得都笑了:“得,你自己且作,看以后怎么收场!”沈放在上午大课间爬上楼梯,刚一走进高二同学的领域,便隐约觉出些不对劲——这些被教学评估搞得十分麻木的学习机器今天像是终于通上了电,彼此三三两两凑成一堆,相对而视时眼睛里闪烁的都是兴奋的火花。高二(1)班与高二(6)班犹甚。季玩暄的座位被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在逼问他与彭也交往的细节,昨天编的剧本根本不够用。还好小季文学底蕴不错,现编也来得及。他头皮发麻地讲着不属于自己的爱情故事,心里暗自庆幸——等过几天大家热情不复就会消停下来了,还好他没求温雅帮忙,不然每天都得面对面演戏,太累了。“季玩,有人找。”门口有同学喊了他一声,季玩暄一回头便看见了沈放的身影。“……”终于来了。他深深呼出一口气,抱着几乎空空如也的糖罐走了出去,指尖都被捏得有些发白。沈放察觉出今天的气氛不太寻常,但莫名地,他很不想出声询问,只好用原本找过来的目的回避:“你的琴盒,我……”“琴盒?”季玩暄成功被他的话题吸引,笑着接话,“差点儿忘了和你说,那点儿小伤已经搞定啦,你不用放在心上。”沈放眨了眨眼。季玩暄单手塞进糖罐里,掏出他特意为沈放留下的进口巧克力,面不改色道:“我的喜糖,你尝尝。”“……”沈放被他一句话弄得失声,好半天才开口,嗓音涩得发疼:“什么?”季玩暄眼神失落落没有焦点,压根儿看不清对面人难看的脸色,强撑着又说了一遍:“喜糖,我和彭也的喜糖。”对面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沉默到最后,几乎连呼吸声都听不见了。他从来没有撒过这么大的谎。季玩暄心要跳出嗓子眼,挣扎着想抬头,沈放却已经伸手从他掌心取走了巧克力。指尖自掌心轻划而过,很轻,却像是一把极快的利刃,心上的鲜血都没来得及及时作出反应淋漓滚落。“恭喜。”生平第一次动心之后,紧接着就是生平第一次不知道该如何做好表情管理。沈放把糖果攥在掌心,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季玩暄也一反常态地垂着目光沉默不语,两人连对视的瞬间都没有。“哟,又来迎我呢。”英语老师夹着教案走过来,嘴角挂着永不消散的笑意,一脸好奇地打量起他们两人。“咦,这不是小放吗?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哥哥的同学,报道那天带你们逛学校的那个人。”沈放抬起头,模糊地觉得眼前这个人似乎确实有几分眼熟。“林老师。”“呃我不姓……”小李老师瞧出他们两个的神情都不大好,轻咳了一声转移话题。“算了,姓什么无所谓。不过你怎么到楼上来了,你们两个认识啊?但现在快上课了,有什么话下节课再来吧。”季玩暄还在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皮出神。沈放沉默地看着他。久久的,少年终于挤出一个勉强还算温和的“嗯”,走了。季玩暄还在发呆。连数理化都不会让他的脑筋打结,但季玩暄总有办法把自己从崩溃边缘小心翼翼地拉回来,再一把推回去。年轻的老师看着呆愣愣倚在门边出神的学生,轻“啧”了一声,拍了拍他的脑袋。“回去吧。或者你还想给我也发一颗糖?”季玩暄回过神来,被他说得笑了一声,但嘴角咧得很牵强,比哭还难看。顾晨星这个乌鸦嘴。不管搞没搞砸,反正他已经亲手给自己的心脏凿了个大窟窿。“老师,您喜欢吃大白兔吗?”“喜欢喜欢,哪呢?来一颗。”“哦,我已经发完了。”“……下次心情不好不要戏弄老师哈。”

爱情买卖(下)

一周过去,高二年级被八卦烧起来的这把火终于隐隐有了转小的势头。每天不再有那么多目光盯着他与彭也说话走路,季玩暄不由地松了一口气。他还是像原来那样,每天中午和班上的男生一起去食堂吃饭,下午大课间偶尔去打打篮球,或者就在教室里学习。放学后也还是和沈放一起走,和从前一样。只是他们两个自打季玩暄“恋爱”以后,之间便好像突然隔了一层什么,说话时总有些不自然。两个人应该都觉出难受了,但他们谁也没有提过以后不再一起走的事。我们男孩子,就是能忍哈。坚韧。不拔。不过这些都不算什么,最让季玩暄在意的,是他很久都没有和沈放一起去看过楼主了。小猫如今三个月大了,住址也早已不是秘密。现在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每天都有人抱着加棉的衣物、新猫窝和玩具去看它们。野猫被当家猫养,楼主总有一天会被惯成信中的地仙儿吧。大毛二毛和小明也很久都没见过了,季玩暄只在网上看见有人发照片——三只小猫吃得圆圆滚滚,真不知道大家喂给它们的是猫粮还是猪食。要不然,今天和沈放说一下,去东校舍看看吧?当然了,他如果不想去,自己一个人也没关系……“啊——”语文课上,坐在前排的女生突然一声惊呼。台上讲课文的声音一顿,孔夫子与全班同学一起将目光投了过去。那天和温雅交流c时告诉他“擦你的黑板”的女同学此刻满脸涨红,手足无措地摇了摇头:“我……我看见虫子了,现在没有了,对不起。”班里稀稀拉拉响起几声笑声,老先生摇了摇头,继续讲他的《六国论》。季玩暄没有在意,目光落在书页上,放在桌斗里的手机却嗡嗡查查地响了起来。似乎很多人都是如此,全班一瞬间有半数人低下头,悄悄看起了手机。最近教学检查,彭主任严打上课玩手机现象,竟然还能有这么多人公然顶风作案。季玩暄出神想着别的事,耳边的惊呼却一声连着一声。他眼皮一跳,也皱起眉头,把手机抽出来放在了腿上。是他们班没有老师的班群里发的消息,有人转发了论坛的一个帖子,标题很是触目惊心——《变态出没,楼主一家被投毒了……》季玩暄嘴唇一颤,慌张地眨了眨眼睛,直接抽回搭在桌上的左手,抖着指头点进了这篇帖子。“刚才第二节课下课间操的时候,我打扫卫生出来倒垃圾,想绕远路去旧校舍看看小猫们,结果……算了直接上图吧。”枯黄的干叶上,四只猫歪斜着躺在地上,嘴边吐着白沫,一副欲绝的模样。以前这些傻猫午睡的时候也是这样晒着太阳,但那个时候,它们总会窝在一起,四肢也没有这么僵硬。季玩暄几乎一瞬间便红了眼眶,抑制不住自己的冲动想要立刻站起来,但马上就被靳然察觉到一把按住了手臂。男生很小声地说:“别急,你往下看。小猫送到宠物医院去了,正在急救呢。”就算是这样,怎么可能不着急。仅剩十五分钟的课堂忽然间变得度日如年,还好这是上午最后一节课了。季玩暄咬牙硬挺到了下课铃响,老先生一宣布“下课”,他立刻站起来冲了出去,动作乱得差点把教室后排的卫生用具带倒一大片。上课乖乖听讲的郑禧一脸迷茫地看向前桌消失的背影,困惑道:“什么情况,今天食堂上限定新菜了吗?”同桌摇了摇头,唏嘘地叹了一口气:“……你看看手机吧。”学生们尚坐在教室里没来得及跑出来,楼道里一片寂静,季玩暄大步往下跑的时候却差点儿撞上人。他没心思顾及眼前,丢下一句“对不起”就想继续往前跑,但却被那人不依不饶一把拉住了手臂。“不是说了对不起,我现在……”季玩暄皱着眉回头,忽然间哑了声调。沈放在看他。“怎么了?”特别,特别温柔。心绪被抚平了一瞬,但还是很快就又加倍重袭而来。季玩暄摇了摇头,一瞬间有些手足无措:“我、楼主现在在宠物医院,我……”沈放拉住他的手,安慰但克制地揉了揉少年突出的腕骨。“我知道了,我们走吧。”季玩暄就这么被他拉着一级级走下楼梯。虽然不再像刚才自己跌跌撞撞跑下来时那么急促,但沈放却明白他内心的焦急,步伐被放得很快。不仅如此,他还时时刻刻注意回头关注季玩暄的脚步,以免他太过慌乱一脚踩空。很慌啊,真的很慌。但还好有人能拉住他,看着他,让他有勇气去面对无论什么样的结局。隔离窗外,季玩暄趴在玻璃上,高挺的鼻梁都快被压平了,但他只是一直目不斜视地盯着病床上那几只柔弱的小生命。还好发现得及时,学校附近这家宠物医院抢救技术也很到位,楼主和两只小猫都被救了过来,但小明却不在了。楼主从小就长在信中教学楼下,被大家惯得有些挑食,或许是察觉到食物味道不对,它只吃了一点,远不到致死量,但小猫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大毛二毛还好,平时吃得多长得也壮一些,遇到难关还有力气挺一挺。但它们最小的妹妹,终究还是没能活过第一百天。楼主醒来后第一反应便是察看自己的小猫们都在不在,大毛二毛嘤嘤呻吟着往它怀里钻,只有唯一的那只印着父亲花纹的小猫怎么也叫不醒。楼主伸出舌头将它从头到尾舔舐了一遍,又在旁边静静地等了好一会儿,似乎不太明白它为什么还不来撒娇。为什么呢。季玩暄的额头贴在了玻璃上,眼睛眨也不眨,用力地想要记住这一幕。小明长不大了,凭借它的模样找到楼主丈夫的可能性也完全消失了,但让这一切烟消云散的人,他会让他好好承受应有的答案。少年的眼睛亮得惊人,沈放站在旁边看着他,目光很深,很怜惜。“同学,你认识这些小猫吗?”有医护人员从里面走了出来,季玩暄转过头,“嗯”了一声。女护工指了指玻璃窗那边的楼主,轻声道:“猫妈妈现在还不能接受现实,等会儿我们给它打一针安定,你把那只小猫带走吧,或者留下来我们帮你处理也行。”处理。有点刺耳,但确实也没有更合适的词语了。这里每天来来往往那么多宠物,生离死别司空见惯。有主人的还好,像这样的野猫,被掩埋都是奢望,最后可能只会在垃圾桶里仓皇结束自己短暂的一生。就因为不起眼吗,所以可以任意凌虐,甚至是投毒。护工姐姐倒是没有那些意思,季玩暄扯起嘴角对她笑了笑:“谢谢姐姐,我带它走吧。”他们最后把小明埋在了学校后山的那片草坡之上。本来也是有老校舍的花圃做备选项的,但季玩暄想了一下就放弃了。“汲取着它的养分,开出漂亮的花,土壤下的根却戳在小明身上,会很疼吧。”它如此短的一生里还没来得及见过春夏,走得也很痛苦,死后就躺在最好晒太阳的地方吧。离它妈妈也不要太远了,不然它那么小,也许会害怕。季玩暄靠在树边对着小明的身后之处发了一会儿呆,突然回过神来,看向沈放手中的小铲子:“我刚才都没注意,你从哪里弄来的?”少年今天的语气一直很温和:“就在旧校舍,猫窝旁边捡的,看起来是谁掉了。”季玩暄微微有些愣住:“猫窝旁边……东边的花草都是自己肆意生长,没有人去修剪,怎么可能有人带……”话不用说了,他们都想明白了。铲子算利器,也能算钝器,总之是个凶器。那人投毒不算,估计还想补刀,但没想到来了人,仓皇逃开之时不小心掉了犯罪工具。行,很行。坏念头还是在远离小猫的地方转吧,季玩暄站了起来,对着沈放笑了笑。“我们走吧。”此仇不报,誓不姓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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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誓不为人”,但感觉好狂好非主流哦

清崖县伯爵(上)

楼主最终安然无恙,大家松了口气的同时,都开始痛斥杀猫凶手究竟是谁。论坛围绕此事炸了好几天,当日反应最大的季玩暄却一直都很消停。每天正常如旧不说,少年脸上还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郑禧看得毛骨悚然,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前桌的肩膀。“季玩,你知道是谁害的楼主了吗?”季玩暄摇了摇头:“不知道啊,怎么这么问?”因为你现在看起来就像那位胸有成竹准备复仇的基督山伯爵。郑禧把这句话吞回去,看向跟着扭过头来的靳然:“你觉得呢,季玩暄同学这两天是不是有一点过分吓人了?”男生顺着他的话,认认真真端详了一遍同桌的五官。“没有啊,和以前一样。”季玩暄还在笑。郑禧:“……好的,我的错觉,你们转回去吧。”不要把我吓死了。两人从善如流不看他了。季玩暄撑脸玩着转笔,靳然从单词本上转移目光瞥了他一眼,半晌,递了一张纸条过去。——“你真没事吧?”用的是季玩暄的字体,像是自己和自己说话,但其实是别人在逗他开心。季玩暄嘴角的弧度淡了一点,眼神却柔和了许多。虽然之前的笔记事件一直被他弄错了,但这本身和靳然没有任何关系,之后他还是每天都分给靳然一块巧克力。后来巧克力没了,他又买虾条。反正只要有自己一口吃的,靳然永远都可以分上一半。——棋谱都画了大半本了,同桌的情谊可不得被敲得死死的。纸条的内容季玩暄没有回复,但他出门前从包里掏出一只小酸奶放到了靳然的桌子上,简单粗暴地表示了一下对同桌的感谢。郑禧猜得没错,关于凶手,季玩暄这几日确实有了些眉目。信中校园里不只有楼主一家猫,还有好些游窜的野猫。那些猫虽然没有定居在学校里,但每到傍晚时分,就会成群结队从北面围墙的狗洞钻进来,等着路过的人类投喂。季玩暄上周便和沈放说这些天自己家里有事,不能和他一起走了。但背上书包,他就一个人来到了这片野猫出没的地带。这种虐猫的变态都会上瘾,成功了一次没被发现,就会按捺不住再来第二次。有些人还喜欢在公众平台上炫耀自己的卑劣行径,但学校论坛里天天都在对凶手口诛笔伐,他肯定是不敢现身的。不管是男是女,总归是个藏头露尾的胆小鬼。冬季天黑得早,季玩暄戴着黑口罩藏身在狗洞附近的枯树旁,一边往手上不紧不慢地裹着布带,一边眯着眼睛仔细留神周围动静。为了方便,他昨天还上药店买了一副日抛,头回戴,不太适应,即使眼前一片清晰还是忍不住要眯眼。季玩暄观察好几天了,来这里喂猫的有很多人:保安、学生、老师,甚至连彭主任都来过一次,还差点儿把他逮住。总之目标太多了,很难确认,但季玩暄早在暗巷里混的时候就养成了极佳的耐心,等了好几天,总算让他发现了一个行迹诡异的人。很高大,有点一瘸一拐的,特别谨慎。之前还不能确定,直到他看见这人抓起一只在自己脚边蹭着撒娇的小猫,捏着它细弱的脖子预行不轨。季玩暄当时丢了颗石头出去,立刻把人吓跑了。很卑鄙的家伙,又那么怕被抓住,应该就是学校里的人。这里视野隐蔽,季玩暄也不太认得出那人的真实面目。但学校里的保安他都认识,应该不会是。那么就是学生,或者……甚至是个老师也说不定。不过管他是谁。季玩暄将布带扎好,握着腕子微微活动了几圈。好久没有动手了,也不知道身形还利不利索。那位大哥最好祈祷自己不想过来送菜,不然管他今天是投毒还是掐脖子,季玩暄都会让他领略一下来自清崖县伯爵的怒火。嗯……信中坐落的这块土地以前有个仙气飘飘的名字,叫清崖县。人家是基督山伯爵复仇记,那自己就是清崖县伯爵复仇记。有点非主流,不过将就一下吧。“喵。”脚边有团柔软轻轻蹭了他一下,季玩暄低下头,瞧见一只毛色有些暗淡的小黑猫。如果没认错的话,上次被掐着脖子的那只小可怜就是它,没想到小笨猫还认得出救命恩人是谁。季玩暄藏在口罩后的嘴角轻轻弯了弯,刚准备把小猫抱起来哄一下,他那花了百元大钞的隐形眼镜便派上用场,敏锐地捕捉到有人来了。季玩暄小心地将身形藏在树后,抬起食指,对着懵懵懂懂的小猫比了一个“嘘”。好在小黑看起来比楼主要聪明些,立刻乖乖地退到一边,没有暴露他的存在。季玩暄笑了一下,目光转过去时,不由地再次眯起眼睛。那个人又来了。乘着夜色,又是背影,季玩暄只看出他没穿校服。这个,似乎不太妙啊。非主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蓝白外套。他之前觉得多半是学生,所以自己也穿着全校统一的校服过来。季玩暄心黑手辣,准备把人拖住敲一顿黑棍,自己转身便能隐匿在一模一样的人群之中。对方做了坏事心虚,估计也不敢声张,能长记性最好,再敢继续季玩暄还会让他再吃吃苦头。但现在看来,这人五大三粗,似乎是常年锻炼。如果不是体育生的话,那就确实是个体育系老师了。要是这样的话,如果他不肯吃哑巴亏,硬说有学生袭击自己要讨个说法,到时候自己没有他虐猫证据,应该会很难办。季玩暄无声地活动了一下肩颈。不过管他呢。目测凶手比他高了一头,肩膀很宽,脊背也很厚,正面动手有点困难,他可以直接从后面袭击。季玩暄弹跳能力不错,直接蹿到这人后背牢牢锁住他的脖子,趁着对方挣扎的时候绊他的腿,运气好的话还能把这人过肩摔出去,到时候再趁乱附赠他一记断子绝孙脚。当年混黑巷的时候,那些王八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鬼手小混蛋”,五个字,他每一个都认。他就是下手又黑又浑,你奈我何。从季凝工作间带走的布条包裹了他动手时可能会发生接触面的全部肌肤,就算是流了血,扯紧了也勉强能做半个止血条。不过还是尽量不要受伤了,不然回去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季凝解释。“喵——喵!”对方又开始急吼吼地抓小猫崽泄愤了。季玩暄扯了一把布条的打结处,起身便向外冲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却有一道影子比他更快。一个季玩暄从一开始便完全没有发现的人从另一侧冲了出来,以快到看不清的动作抓住凶手的肩臂,反手便将他锁得被迫弯下腰来吃自己鞋子上的土。这个招式,有点眼熟啊。季玩暄愣了愣,刚才的冲劲骤然消散,将他迷茫地定在原地。小猫被这人救下来放回地上跑掉了,那凶手却趁着人家一心两用猛地转过身来挣脱了束缚。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怒气冲冲地扑过来,像是能压倒一座大山的架势,但这人却站起来,飞起一脚便把他踹翻了。踹翻了。一脚。………………我……操啊。季玩暄懵了。这他妈哪来的武林少侠。他自己在脑内预演了好几遍,至少也需要好一番挣扎才能把这大汉放倒在地,但这人过来就用了两招。一招分筋错骨手,一招仙鹤凌云腿。季玩暄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完全没派上用场的白布,忽然感觉自己很像一个故意扎满绷带的中二少年。还清崖县伯爵,这等无上荣号还是尽早让给别人吧。“干嘛呢!”远处有人打着手电跑了过来。哈哈,坏了。他一见到凶手过来就匿名给彭主任发了信息,说学校北面此刻有围殴事件,没想到主任来的够快的啊。季玩暄被惊呆的身形重新动了起来。他上前一把拉住少侠的手腕,转身就跑。对方似乎是怔了一怔,但完全没有任何挣扎,他便立刻跟上了季玩暄的步伐。甚至凭着腿长优势,他很快就与身旁的人肩膀平齐。少年自然地抽出自己的腕子,向上一滑便握住了小混蛋的手心,主动拉着他向前跑去。被握住的那一刻,季玩暄露在口罩外的眼睛有些惊讶地眨了眨,但很快他就抿了抿嘴唇,眼底飞快地划过一星笑意。地上的男人刚才吃了一记重击,还躺在地上“哎哟”不休。彭主任带人走了过来,手电筒的强力灯光照到人脸上,双方都是一惊。“怎么是你……”彭建华顿了顿,目光落在地上散落的一瓶“百草枯”上,表情瞬间严肃了起来。“这是什么!”

清崖县伯爵(下)

季玩暄有很多的坏心眼,平时被藏得很好,但一到用时,永远都不会不够。聂大爷有一个装除草剂的瓶子,包装上的名字很吓人——“百草枯”,不过里面装的只是市面上普通的药剂。聂大爷的理论是,虽然他的药水没有“百草枯”那么邪乎,但是只要放在他心爱的小花前面,看到这三个字,杂草就不敢丛生。当然大家一直秉着好心没有问过,他的花会不会也被这仨字吓蔫。季玩暄昨天吃完晚饭,上院子里遛食时,把那瓶除草剂顺回家了。在屋里做作业的时候他还听见聂大爷在外面纳闷:“哎,我百草枯咋不见了?姓白的,你是不是偷偷给我扔了?”白阿姨在屋里骂他:“姓聂的,谁愿意动你那些破东西,怪吓人的。丢了正好,不然人家还以为我家里藏毒呢!”季玩暄当时在桌边认认真真默写着物理公式,完全看不出来他刚偷了东西还藏自己书包里了。一肚子黑水的鸡仔计划得很好。打不打得赢是能力与运气的问题,为了一劳永逸,季玩暄决定直接把事情捅穿。先给主任报信,自己上前拖住对方——殴打那人只是自己在泄私愤,如果反被殴也无所谓。他只需要在人来之前丢下除草剂转身就跑,留下凶手与他的“作案工具”在原地与主任面面相觑。季玩暄原来还不想做得这么绝,但是小明死得那么惨,楼主至今还在医院观察,这人竟然还全无悔恨,依旧在四处寻机虐待弱小,实在是个垃圾,没有再给一次机会的必要。既然那么享受自己身为强势一方虐凌弱小的快意,就让他被暴露在公众面前,好好展示一下自己的卑劣行径吧。反正季玩暄给主任发短信用的也是一次性的手机号码,出门就扔,完美实现了最开始销匿于人群之中的目的。唯一出现的意外,是现在拉着自己逃跑的人。他们已经离开学校北校门很远了,季玩暄戴着口罩,对方也戴了,而且始终都没有回头看过他,似乎一点也不好奇自己是什么人。季玩暄也耐着性子由他拉着,只是信中就这么大,再跑就从学校正门直接出去了。到时候他们两个黑口罩暴露在人群之中得多可疑啊,被抓住都不冤枉。季玩暄弯了弯嘴角,终于出了声。“少侠,我累了。”这五个字就像一句定身咒,多么绝顶的武林高手都得中招。少侠一下子便被他定在了原地。季玩暄有些满意。你看,他打败了天下第一,清崖县伯爵还是自己。只不过天下第一酷爱以后背示人,就是不看过来。好冷酷呢。如果他的耳朵没有变红的话。季玩暄忍着笑把口罩扒拉到尖尖的下巴颏上,还在装模作样地演戏:“少侠,谢谢你今天仗义出手哈,厉害厉害。敢问少侠哪个班的,我明天就给您送锦旗去。”“……”少侠叹了一口气,把口罩摘了。是沈放。季玩暄的嬉笑收敛了几分,看着对方,眼神很认真:“放哥,你怎么知道我在那儿?恰巧路过的借口就不用说了。”沈放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无措。“放哥”这个称呼,张列宁叫起来他从不觉得有什么,但每次季玩暄或嬉笑或正经地这么叫他,沈放都觉得有一点受不了。像是有个人在往他耳朵里悄悄呼气,很痒,会不自在。他坦诚道:“我跟踪你了。”“……”季玩暄被他的坦诚击败了。小季学长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次就算啦,下次不要了。”很危险,万一彭主任再来早一些,他一个人被抓住就算了,再牵上一个沈放算怎么回事。沈放没回答他。沈好好总是说好,但是他做不到的事,从来都不应承。季玩暄拿他很没办法,两人一沉默下来,之前的那些尴尬气氛又漫了上来。这个时间天已经快黑透了,住校生和高三都没下晚自习,他们这会儿出去,肯定会被抓住盘问。季玩暄打量四周,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沈放已经把他带到了学校的另一块逃学圣地——顾晨星最爱翻的南墙。行吧。他把书包从肩上卸下来,轻车熟路地扔到了围墙的另一边,原地起跑,只在墙上蹬了一脚便直接蹿了上去。还好还好,宝刀不老。月亮高挂于夜,这样冷的寒风里,衣衫单薄的少年在高处回过头来,对墙下的心上人伸出了一只手。“走吧,放哥,要我拉你吗?”沈放摇了摇头,很快也利落地翻了上来,姿势和刚才回击时一样,特别漂亮。季玩暄坐在围墙上,笑着用指背刮了刮眼皮。“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见到你把那些人放翻了,没见着过程,今天终于窥见分解动作了。”连翻墙都比他少一个扔书包的步骤,真气人。沈放出声解释:“我学过格斗。”哦,那就难怪了,季玩暄纯粹是自己凭天赋和莽劲摸出来的经验招式,其实很上不得台面的。他张了张嘴,但又忽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喃喃道:“太厉害了,放哥。”又来了,耳朵痒痒的。沈放不自然地歪了歪头,余光瞥到身旁的人,微微怔住了。少年抬起头在看星星。留给他的侧脸大半藏在鼻梁的阴影中,剩下半只耳朵停在月光下,莹泽得像一块软玉。不知道为什么,沈放觉得他看起来很寂寞。可这却是最不应该出现在季玩暄身上的一个词了。他有很多很多的朋友,谁见了都会喜欢他,还有他的女朋友……沈放落寞地垂下目光,视线停在了脚下季玩暄刚刚丢出去的书包上。他可以将自己的感情藏起来不宣之于口,但还是很难不在意。那季玩暄呢?为什么会寂寞,因为想念小猫吗。沈放很认真地措辞:“小明下辈子会投胎得很好。”季玩暄有些愣住,“嗯?”了一声,回过头来看向沈放。沈放也在看他,眼神很柔软:“不用担心。”“……”季玩暄眨了眨眼睛。他刚才在想回家怎么和季凝解释晚归,以及周末要记得去花鸟市场买瓶除草剂赔给聂大爷,还没来得及想小猫的事。沈放误会了,但好像是个还挺美的误会。季玩暄忍不住对他弯了笑眼。“嗯,我知道。”清崖县伯爵对天下第一动了心,谁也不知道。

短腿神父,落跑新娘(上)

信中投毒案的嫌疑人落了网,凶手不是别人,正是前段时间就曾在论坛里小火过一次的那名体育老师。骚扰过女生,行事令人厌恶,校庆彩排前疑似被人从楼梯上推了下来,如今又加了一项虐猫。消息传开,校园里立刻引发了一片哗然,甚至在第二周就上了本城的报纸头条。听说校长本来为此事对学校带来的消极影响很不满,希望尽快压下去。但负责主理此事的彭主任劝他,说是虐猫事小,可足以见此人人品。不堪师德是其一,他竟然还带那么大剂量的毒物来学校,实在是个潜在的大危险。若是不严肃处理,光是担心孩子安全的家长们也要来学校闹个不休的。校长一秒被说服,第一时间便把那人辞退了。先前骚扰女生未遂,尚且还因为证据不足不了了之,那老师也是有点门路,但如今却栽在了他最不以为意的、所谓“只是抓猫玩玩”的“小事”之上,也不知他回去反思时会不会有所感悟。不过这都是后话了,他现在还是该想想怎么面对自己家门口每天成堆的香蕉皮。前天楼主和小猫都出了院,信中一大群学生组队去接。但它们现在都还很虚弱,直接回学校,住在室外,对康复总是艰难,最后还是彭也主动请缨先带回家将养着了。反正他们一家父女俩都是猫奴,大毛他们只有被娇惯的份儿。不过总还是会回去的。虽然世道这么险恶,楼主也总是学不会对人类保持警惕,但它们总是属于外面的世界的。更何况……小明还在等着妈妈和哥哥们回去。总之,在季玩暄这儿,事情已经彻底解决了。至于什么在彭主任到来之前把虐猫凶手先暴揍了一顿的无名义士,他完全不知道,不了解,不清楚。“听说那人功夫了得,那混蛋有多高多壮你们也知道对吧!而我们那位英雄,一个左勾拳,将其掀翻在地!再一记扫堂腿,对方再也爬都爬不起来!少年英雄!少年英雄!”当代说书先生宁则阳在讲台上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对着鼓掌欢迎的同学们手舞足蹈情景再现,仿佛他就在现场一样,极尽夸大之能事。讲台前围了一群凑热闹的学生,教室后面倒是空了一大片。季玩暄叼着笔将后背靠在郑禧桌子上,正捏着路拆的插卡游戏机玩俄罗斯方块。在他身后,盯着前桌看了足有五分钟的体委幽幽凑近,低沉着嗓音问道:“季玩,少年英雄是不是你?”这语调实在有些阴森十足,季玩暄后背立刻起了层白毛汗,缩着肩膀离桌角远了些。他的态度从头到尾都很明确:“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郑禧撇了撇嘴:“你前阵子一到放学就没影了,人一抓到立刻恢复正常,我不怀疑你怀疑谁。”游戏又玩死了。季玩暄转过身,表情有些无奈:“我不都说过了吗,我妈妈前阵子加班,我得赶回去给她做饭。她现在刚好不加班了嘛,凑巧的事,我也很惊奇啊。”郑禧撑起颧骨皱了皱眉,怀疑地撅起嘴巴:“真的吗?你知不知道你是最有嫌疑的那个?”季玩暄翻了个白眼:“真的真的真的,爱信不信。而且你这话怎么说着呢,无论是不是我,你都不能用嫌疑两个字来形容。阳阳不是说了吗,那是英雄。”沈放,是英雄!虽然宁则阳胡言乱语瞎吹一通,但那两招还真的和真相搭了点边,不过沈放当时要更狠厉更潇洒些……哎呀总之就很完美。他这么随便的态度,郑禧反倒有些相信了,开始拧着眉毛苦思起不是他还能是谁。季玩暄不再进行提示,正好路拆从旁边经过,他立刻站起来挂到了发小的身上。“拆啊,还你游戏机。你的记录太难破了,我还是回去玩扫雷吧。”下节是体育课,路拆往门外走,季玩暄就跟个挂件一样挂在他背上,没骨头地被人拖行。这学校里活得最佛性的就是路少爷了,除了薛璐鹿,校园里发生什么事都和他没关系,在这种时候简直就是季玩暄最好的栖息地。但偏偏今天少爷也下了凡,边往外走边侧头打量了一下身后的附属物,慢悠悠问道:“真不是你?”“……”季玩暄直接跳到他背上不下来了,“不是我,真不是我,我倒想是我呢。”这是实话,如果沈放没来,他肯定是要动手的。路拆“哦”了一声,果然不问了。这就是和话少的人玩的好处了,有的时候就算心里抱有疑问,路拆也会嫌麻烦懒得再问。很好,不愧是他选中的挚友……“你说的实话吗?”路拆又问了一遍。季玩暄:“……不是我!保真!天下第一不是我!”他不过只是个暗恋天下第一的普普通通的非主流罢辽。另一边,就在楼下,沈放也正在饱受骚扰。不知是出于某种直觉,还是单纯出于对沈放的迷恋,张列宁从一开始在论坛上看到传闻时便认定了这位少年英雄正是他无敌牛逼的放哥。虽然他从来没见过他放哥出手,但绝对就是他放哥,没别的可能了。终于,在用痴迷眼神骚扰了沈放一整天后,张列宁问出口了。“放哥,是你吗?”“不是。”张列宁安静了一秒。“放哥,肯定是你吧。”“闭嘴。”“好的。”虐猫复仇事件,全剧终。燕城靠近历史街区的安静地带有一座天主教的小教堂,在战时几经征用已经彻底改变了其原有的性质,如今更是变成了一个不怎么受旅客欢迎的景点。因为种种原因,附近的教徒宁可绕远路,也不会选择来这里做弥撒,只有一个白胡子神父偶尔会过来听人告解——不止拘于教徒,没有信仰的人也可以自由出入。是以比起教堂,这里更像个免费的心理咨询中心。还是小有名气的那种。季玩暄坐在狭小的告解室里,正在好奇地戳动墙壁上的电子设备。听人说今天神父会过来,可他一个人在这都发了半天呆了。此处的告解室和一般教堂的好像不太一样,隔音效果做得相当好,帘子一落世界都安静了下来,等会儿和神父聊天,大家互相能听清楚吗?季玩暄没有测隔音量的兴致,他一边扒拉着壁面上通讯器一样的设备,一边给自己打着忏悔的腹稿。撒谎者终将自食其恶果,小季刚刚才明白这个道理。文理科双第三的学霸成了一对佳偶,年级里可是口口相传了一波。谎圆得很好,大家都信了,但第一个受不了了的却是季玩暄自己。为了保护自己喜欢的人,也为了他不讨厌自己,违心地撒了这么一个弥天大谎,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像一名社区悲情人物。小鱼姐姐不会也是因为这样才下定决心去参加艺考的吧……自己干嘛脑子那么热,不听老人言呢。少年瘪着嘴,百无聊赖地戳动电子设备上的开关,一个不留神,突然就拨动了什么。“……我错……了?”……这个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但听起来怎么不太对呢。季玩暄轻咳一声,狐疑地再次张口:“我——错——了——”这次绝对没有听错,耳边是自己与一位老者声音的重叠,这个通讯设备,竟然还是个变声器。季玩暄:“……”所以根本就没有什么白胡子神父吧?!他震惊地眨了眨眼睛,两腿跪在铺绒垫的高凳上,仔细研究这古怪的变声器——原来高处还放着一副耳机。季玩暄戴到头上试着说了两句话,这回老者的声音基本上完全覆盖了他的本声。这谁想出来的啊……季玩暄一脸懵逼,还没等思索出个所以然,耳机里又多了一些杂声,好像是隔壁有人进来了。最近要和高三同学打告别赛,校队训练很勤,但宁则阳却大手一挥,突然给大家放了一天假。宁则阳很烦,他和小希八字尚且没有一撇,撮合他俩的人却先在一起了。他烦,沈放比他还烦。难得连学习也拯救不了他的烦,沈放下楼散心,随便转悠着便蹓跶到了租房附近的一座小教堂。他好像听人说过,这里有位闲得蛋疼的神父,可以听人倒腾烦心事。沈放在门口思索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告解室在教堂的一个小角落里,其中一间的布帘在隐约晃动,大约里面坐的就是神父。沈放扫了一眼帘后的地面,没看见人腿。神父腿有点短。他浑身乏力,一走进来就靠墙落座,闭着眼睛将头挨到脑后的木壁上:“您好,神父。”进入耳道的是一道甜美的女声。“……”沈放缓缓转过头,见鬼一样发现了身侧的变声器。……这是什么新型的隐私保护手段吗?季玩暄正在局促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和隔壁的女士解释。说什么好?其实没有神父,这就是个骗局,只是有个陌生人坐在你旁边,听你说说生活里的糟心事,帮你排遣一下压力……季玩暄叹了口气,认命般把耳麦往嘴边拉了拉:“……你好。”告解流程是什么,他需要先诵读一篇圣经选段吗?可他只会一句啊——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还是无意中瞥到温雅手中的言情小说时看见的。季玩暄拿捏不定主意,旁边的女生却大约是个异教徒,压根儿不在乎他怎么开场的。沈放正在回忆学校心理咨询室门口的小贴士,那几幅卡通画大概讲过该怎么和人展开倾诉。“我……”他两腿抻直,表情有些麻木,出口的却是犹豫的女声,“我有一个朋友。”又到了无中生友的环节。季玩暄对这种说法了然于胸,也不打岔,安静地听女生一句句往下讲。“我有一个朋友,她……好像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却不喜欢她。”那太正常了,你隔壁的神父就正在为这种事苦恼呢。“我们可以称呼那个人为a。”季玩暄好心提示。“女生”的声音被放得很轻。“……a是我朋友遇到的,对她最好的人。”很好,特别好。“他们两个相处得也一直非常好,好到有时候会给人错觉……但是,a突然交了个女朋友,和他自己之前所说的中意类型完全不一样。”这就有点惨了。季玩暄用老爷爷的语气替女生打抱不平:“这男娃娃真的大屁眼子。”“女生”:“?”季玩暄轻咳一声:“我是说,这男孩很不应当,但可以理解。”择偶标准从来就只是一面旗帜,随时都可能在一次次怦然心动之后让自己变为戏台上的老将军。“也许他也不是故意的,”季玩暄毕竟不是神父,想了半天也只能用身边的东西举例,“比如有个男生信誓旦旦说自己喜欢理科生,但也有可能他突然哪天就看文科生特别顺眼呢?”沈放:“……”神父你好,你是不是偷看剧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