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潦倒者的情书 打字机 18256 字 2022-10-13

万水千山总是情(上)

季凝工作的制衣车间最近为了赶制冬装加班加点,她几乎每天都忙到很晚才回来。季玩暄不理会她的反对,每天坚持去公交车站接她回家。这个周末,优秀员工季凝女士终于拥有了一天假期,此时正徜徉在梦乡里不愿醒转。季玩暄一大早就起来为她准备好了早餐,午饭的食材也洗净备好。冬季夜长,他轻手轻脚走出家门的时候,天色才刚蒙蒙亮。聂大爷屋里的小灯已经亮了一盏,隐隐约约听得到小狗崽呜呜的低鸣。白阿姨也还在床上躲懒,打着哈欠问道:“汪汪是饿了吗?”聂大爷披了一件毛衫在身上,蹲在门边他才用木料砌好的小狗窝边,伸出大手揉了揉小奶狗软软热热的身子:“什么汪汪呀,人家有名有姓呢,叫萌萌,姓……姓什么来着?”季玩暄忍着笑,放轻步子走到天井边去给他的单车解锁。白阿姨稀罕道:“还有姓?小孩子花样真多。”聂大爷倒了一碟牛奶放在萌萌面前。小狗吐着粉舌头舔食吃的画面实在可以位居全球可爱榜前三,男人的目光越发柔和:“你也没多大岁数啊,也是个漂亮小孩呢。”季玩暄手一抖差点把钥匙掉地上,在空中拦了好几次才接住。这酸不溜秋的情话从聂大爷嘴中说出来能把人大牙酸掉,白阿姨不给面子地“嘶”了一声,再说话时却也不由地好声了些:“人小顾把狗都送你了,那就跟你姓呗,聂萌萌。”小狗崽听不明白这一会儿的工夫自己就被冠上他姓了,只知道在吃饱后把肉肉的小脑袋往主人手心里蹭着撒娇。聂大爷被治愈得通身舒畅,非常慈爱地说:“好啊,子瑜从今天开始就有个妹妹了。”季玩暄憋笑憋得发疯,扯着琴盒的带子不让它被颠下去。小鱼姐姐你不用担心了,家里新来了个妹妹帮你尽孝。推车出院子的时候难免经过聂家大门,聂大爷从门边探出一个脑袋,怕吵醒季凝,压着嗓子和他打招呼:“这么早出门啊?”季玩暄指了指背上的大提琴,也用气音回他:“练会儿琴去。”聂大爷估计觉得这一院子小孩都碰巧如此热爱艺术有些搞笑,摆了摆手示意他走吧,撇着笑也回屋去了。季玩暄小心地推开大门把车往外推,转过身关门时,聂大爷屋里的灯又关上了——夫妻俩要睡回笼觉呢。他对探出半个脑袋打量他的聂萌萌比了个“嘘”的手势,轻手轻脚合上了院门。聂子瑜留给自己的那张纸条,季玩暄左思右想,最终还是不放心地藏进了一个上锁的小盒子里。聂子瑜劝他把青春期的烦恼和别人一起分担,顾晨星倒是自己送上门了,那小鱼姐姐自己呢?除了季玩暄,还有别人知道她的秘密吗?那个漂亮的女孩子知道吗?如果有一天……她会告诉她的爸爸妈妈吗?聂大爷白阿姨到时候又会怎么想呢?……如果换作季凝呢?寒风迎面吹到脸上也吹不散他的三千烦恼丝,季玩暄甩甩脑袋,腿上突然加力,把擦得锃亮的自行车蹬出了装上炮仗的架势。少年宫的第六层是青少年儿童管弦乐培训班,季玩暄从还没有琴盒高开始就在这里学习,到如今已经整整十个年头。虽然上初中以后他来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但脑袋刚一探进音乐室,老师就把他认出来了。“稀客啊,季玩暄。”教提琴的仍然是他当年的恩师老太太,老花镜往下一划,慈祥的眼中便露出揶揄与怀念的笑意。他好像一直都拿老头老太太没办法来着。教室里围坐了一圈眼睛明亮的小朋友,大家都停下演奏,好奇地打量这个挠着鼻头走进来的好看哥哥。季玩暄走过去和老太太拥抱了一下,不好意思地对小朋友们笑了笑:“借一小会儿老师,原谅一下我吧。”宋老师拍了拍他的脑袋,转过头严肃道:“大家继续练,当他不存在。”老太太横眉竖眼挺吓人,季玩暄小时候因为害怕她,每个周末来少年宫之前都得哭俩钟头,现在想想真的很搞笑。十年过去,燕城的小朋友们依旧没什么长进,还是被她一个眼神就吓得齐齐打了个寒战,扒拉着琴谱哆哆嗦嗦地演奏起来。季玩暄“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宋老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握着他的手往教室靠墙的相片栏那里走了过去。“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季玩暄笑眯眯:“好久没练琴了,家里不方便,过来回忆一下。”宋老太立刻瞪他一眼:“我这也不欢迎懒惰的小孩。”季玩暄立刻认错:“老师,对不起!只是我之前胳膊骨裂不太方便,这不拆了石膏就跑过来了吗。”老太太生气的表情没维持五秒钟就消失了,她紧张地抓起小季纤瘦的胳膊,掀开袖子翻来覆去地端详:“完全恢复了吗?别拿自己开玩笑,如果不行就回家继续养着去,胳膊废了有你好受的。”季玩暄浑身都是痒痒肉,被她扒拉得咯咯笑,只能伸出另一只手臂把老太太重新抱进怀里:“真的好了!您还不了解我?”老太太拍了拍他的肩膀,没好气道:“确实,你要真那么勤奋,早就保送去音乐学院了。”大提琴盒进门后还没来得及卸下来,季玩暄被压得肩膀疼,低下头和老太太打商量:“宋老师,有空教室吗?让我进去练一会儿吧。”他的脊背太单薄,挺硌人,老太太有点嫌弃地把小季推开:“空教室有,但我今天没带钥匙,你就在这儿练吧。”季玩暄有点为难地抱着大提琴倚到墙上:“别了吧……我三个月没碰琴了,肯定不怎么动听。”宋老师:“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又不是没见过你初学的样子。”可那时候他才六七岁啊。季玩暄委屈巴巴地眨了眨眼:“真的没有吗?您别骗我。”宋老师不理他,回去教小朋友了。季玩暄忧郁了两分钟,终于还是拖着琴盒走到教室最角落,慢吞吞地坐了下来。他不到七岁就开始练习大提琴,全年几乎没有间断过,依理说不会这么没自信才是。但也正因为之前每天都练习,杜绝了手生的情况出现,现在心里才格外没谱。墙上还挂着他大大小小得过奖的照片,要是在这些小豆豆面前第一声就劈了,也太丢人了吧。季玩暄百般拖延地将大提琴从头到尾护理了一遍,直到实在找不到任何准备工作之后,他终于还是面对着墙壁做足心理建设,深深舒了一口气,在身后参差不平的乐声中,左手按把位,右手握着弓运到弦上。或许,你听过装修队锯木头吗?季玩暄:“……”他认命地扬起头,试图催眠自己四周没有人。宋老师:“大家都听见了吗?如果不坚持练习,就会变成这样。”小朋友们拖长音:“听——见——啦——”季玩暄:“……”不是啦,是我松香擦太多了哦,小朋友们千万不要学。他从卫衣口袋里取出特意备好的耳塞,浅浅地戳进了耳蜗里。尖利的摩擦声瞬间变为朴素的丧钟,小季满意地沉浸入音乐殿堂……的地下室里。

万水千山总是情(下)

少年宫最近的下课铃声颇为复古,是汪明荃的《万水千山总是情》,单曲循环足足半小时。中午的时候门外站满了接孩子回家的家长,小朋友们在宋老师宣布下课后飞速收拾好乐器,快乐地和小伙伴们三三两两跑出去,马不停蹄地跳进爸爸妈妈爷爷奶奶的怀抱里。季玩暄将大提琴小心地放到墙边,摘下耳塞,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他自觉这一上午自己的实力在突飞猛进地回归,相信不日就可以给放哥低调地展示一下什么是国奖水平。……好吧他还没决定好到底要不要展示。宋老师正在门边和两个家长说话,季玩暄想等等她一起吃个午饭再回家,正支棱着两条长腿靠在墙边打哈欠,一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便不知从哪里跑了过来,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小季长相不赖,还很爱笑,一直都非常有小孩缘,眼下估计是又俘虏了一个看脸的年轻人。小女孩穿着精致的公主裙,人也生得像洋娃娃,季玩暄与她安静对视了十来秒,忽然想起了很久没见过的杨霖煊。只看周身笼罩的光环,他俩还挺般配。季玩暄伸出手,试探性地向她挥了挥:“你好?”戴王冠的小女孩好似受到召唤,翘着圆润似藕的小胳膊,扑扇翅膀一般轻快地跳到了他面前。季玩暄忍不住翘起嘴角。小公主抬头看他,满眼迷恋,仿佛他做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哥哥,你大提琴拉得比我还难听。”季玩暄:“……”季玩暄:“…………”季玩暄想去死一死所以先回去了。他郁闷地抱起双臂,纵有一箱回击的俏皮话,面对这样一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也说不出口。“你听错了吧。”季玩暄最终决定耍赖。小女孩摇头:“没有!小米的耳朵很灵的!”小米,这是她的真名吗,听起来就和他的小名一样儿戏。季玩暄翘起二郎腿,为老不尊道:“你肯定听错了,我拉的琴举世无双,天下无敌第一好听。”叫小米的女孩后退了一步,似乎是被他的不要脸震撼了。季玩暄脸皮厚比城墙拐角:“你不信吗?你不信我再给你拉一段,你再好好听听。”女孩子一瘪嘴,似乎要吓哭了。季玩暄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蹲到她面前,温声哄道:“我逗你玩呢,小米妹妹,哥哥拉的是很难听,我承认。”小米妹妹还是很委屈,瘪着嘴,眼泪要掉不掉的。季玩暄和小女孩玩耍的经验有限,平时表弟哭了揍一顿就好,实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做鬼脸都没用。他愁得叹了一口气,托着歪斜的脸颊仔细观察小米毛茸茸的眼眶,准备在金豆豆掉下来的那一秒立刻给她擦掉,以此掩盖自己的犯罪证据。却不料靠在门边的人早已目睹了整件惨案经过。沈放注视着季玩暄耷拉的后脑勺,嘴角一动,极轻地笑出声来。季玩暄后背一僵,麻木地偏过头,看清了几步开外暗恋对象帅气的面孔。哈哈,虽然他昨晚酸酸甜甜地给一条“我很享受逗喜欢的人开心”的微博点了赞,可他并不想这么逗小同学诶。与他一起看见沈放的还有身旁的小姑娘,小米眼睛一亮,花仙子一样扑到了少年弯下腰后微微张开的怀抱里。“叔叔,你来接我啦!”季玩暄眨了眨眼:“?”小姑娘人看着小小一只,分量却不轻,沈放想把她抱起来,但因为高估了自己的实力,离地五厘米就结束了。刚离开地面就被放下来的沈小米:“?”沈放:“……”季玩暄从地上站起来,月牙眼弯弯,毫不掩饰地笑了出来。我也很享受被喜欢的人逗开心,虽然这并非他的本意。沈放将小公主摆回地上,宛如无事发生一般看了他一眼:“我来接侄女回家,这么巧?”季玩暄被这一眼扫得有点晕,莫名拿捏出一套礼貌的姿态:“我来这练……来看看我的老师,竟然这样都碰见了,真的好巧呢!”沈放:“……”欢迎加入季老师语言课堂,快速结束语聊第一课——熟练掌握在句尾使用“呢”等怪里怪气的语气词。继连续被侄女打击、沈放冷遇、自己嘴贱三重暴击之后,季玩暄现在只觉得心如死灰。喇叭里还在全方位播放着“聚散也有天注定,不怨天不怨命”,这可真是应景呢!他只听见沈放淡淡开口:“这样吗。我还以为你是为了我才来练琴。”“……”季玩暄白皙的脸蛋一瞬间爆红,大眼睛眨都不敢眨,满溢出惊讶。沈放正盯着墙角,但很快也崩不住造型,因为自己大脑过热的直白悄悄红了耳根。可惜季玩暄却没看见这惊天一幕——他快羞死了,始终低着头不敢看沈放,甚至还以为对方仍然在为这段时间自己的躲避生气。他花了好半天才做足心理建设,屏住一口气,结结巴巴地出声求和:“是、是为了你。”“……”沈放猛地抬起头,突然觉得眼前有点近视。季玩暄纠结地拧着衣领的帽带,硬生生把帽子在脑后扯成了憋屈的一小块布团。他红着脸,欲盖弥彰地解释:“我好久没拉琴了,就过来试试……也不全是为了你吧。”一周以来的刻意疏离骤然间无声消弭于空气之中,站在正午阳光经薄纱窗帘滤过的朦胧光带下,少年扭扭捏捏,似忧含嗔地抬头望了一眼沈放。季玩暄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里面有时候说的是单口相声,有时候是诗三百,还有时候活脱脱就是只尖叫鸡。但现在——沈放迷迷糊糊地觉得,他的眼睛像在唱歌。“莫说青山多障碍风也急风也劲白云过山峰也可传情”唱的就是这首歌。

他的生日礼物(上)

哼哼唧唧挂掉季凝询问的电话,季玩暄背着大提琴便往楼下跑。他和季凝说要跟宋老师一起吃饭,和宋老师说先回家了改天再来,然后他现在要去和沈小米叔侄俩吃午饭。青春期男孩心机真的很重。一楼门厅里,沈小米正抓着小叔叔,追问他自己今天的头花和上星期的哪个更好看。沈放听得一脑门官司。他连沈小米今天出门戴了头花都不清楚,怎么可能分得清——还跟上个礼拜比……上个礼拜沈小米扎辫子了吗?季玩暄在二楼拐角就放慢了脚步,这会儿趴在间层的楼梯扶手上,正透过缝隙偷偷观察这一大一小。他鲜少看见沈放露出这样哑然无语的神情,心里好笑,忍不住想多看一会儿。沈小米目光炯炯,不单只有季玩暄拿她没办法。沈放默了默,道:“各有各的好看,比不出来。”沈小米被他哄得眼睛一亮,小脸跟红苹果似的:“那叔叔,你能具体说说上个礼拜的头花配什么裙子好看吗?”她大约是上天派来专门折磨他的。沈放生硬地转移话题:“你小提琴拉得好难听,回去还是多练练。”沈小米嘴巴一瘪,挺委屈:“刚才那个哥哥拉得比我还难听呢。”怎么又提他啊。季玩暄更委屈,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很没面子地想回去找宋老师再加训一下,沈放却出了声。“他拉得不难听,只是太久没练习了。”季玩暄呆呆地支棱起上半身,没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沈放还在帮他说话:“季玩暄八岁就大提琴十级了,沈小米,留给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沈小米开始发疯:“我要吃麦当劳!我要吃麦当劳生日套餐!我今年才六岁!”沈放肩上背着女孩的小提琴,手臂上跨着孩子的迪士尼书包,他从里面扒拉出儿童水壶,拧开瓶盖递到了沈小米面前:“喝口水再继续喊。”沈小米嘬着吸管咕嘟嘟摄入高乐高——唱了半天女高音,她嗓子都快冒烟了。楼梯上传来窸窣的脚步声,沈放抬起头,看见季玩暄正摸着扶手,特别矜持地一步步向他俩走过来。表情挺谨慎,好像还有那么一点感动。沈放摸不清他在想什么,索性安静地看着季玩暄一路擦着老旧扶梯走下来,站在两人面前,伸手拍了拍掌心里灰红的漆皮。沈放:“……”季玩暄局促地搓着手,感觉自己就像只晕头转向的小苍蝇,嗡嗡道:“去年冬天为了免费薯条,我和顾晨星在麦当劳会员卡上胡乱填的生日,我刚看了一下,就是今天。”他将目光投向沈小米来掩饰紧张:“麦当劳生日套餐我没吃过,小米,你想吃吗?”沈小米开心地跳了起来,搂着季玩暄的脖子亲密地嘬了他一口。沈放嘴角微动,直到小姑娘花蝴蝶一般飞远,他才轻声说道:“不必迁就她,她爸爸妈妈也不太让她吃这些。”季玩暄眨了眨眼:“没有呀,是我想吃,要换一个吗?”挺灵一大男孩,现在看着却傻乎乎的。沈放又看了他几眼,摇摇头,感觉有点心软:“偶尔吃一下也没关系。”季玩暄便笑起来,眼睛亮晶晶,好看得过分了。说来奇怪,上午的时候,阳光虽称不上明媚但也普照着燕城的大街小巷,可到了正午时分——具体在沈放季玩暄第一脚迈出少年宫时,一阵阴风阵阵,瞬间把两人打回了大楼。沈小米也尖叫着跑了回来:“我的妈呀!太冷了!”两人立刻手忙脚乱地从她书包里掏出帽子围巾手套,一件一件往小朋友身上裹。沈放今天好歹在卫衣外面加了一件牛仔外套,季玩暄却是纯嘚瑟,毛衣加卫衣,没有一件挡风的。小季拦住沈放要脱衣服给他的举动:“咱俩别互相照顾了,小米不冷就行,打个车咱直接去五一广场吧。”他不说还好,一说沈放也忽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少年点点头,开始在手机上叫车。沈小米拉了拉男生的衣服,季玩暄察觉到这点小动作,蹲下来耐心地问她怎么了。没想到小姑娘却把他俩刚给她套上的一大圈围巾又摘了下来:“我穿了好多层,毛衣也是高领的,好热呢,这个就让哥哥你们围吧。”毛茸茸的口罩一直包到了耳朵上,只露出沈小米甜甜的一双笑眼。季玩暄笑眯眯地戳了戳她的兔子耳罩:“男孩儿是泥做的,女孩儿是水做的,我们不怕冷,你快围好。”已经有车在附近接单了,沈放走过来拿起围巾,熟练地套在季玩暄脖子上:“泥也是水做的。”季玩暄晕乎乎,还以为他说的是“你”,于是笨手笨脚地把围巾也给他分了一半:“你也是。”沈放眨了眨眼,突然就说不出话了。两人谁也不敢看对方,只有沈小米转着大眼睛,骨碌碌地打量来打量去。铃声响起,沈放掏出手机,几乎有些无措地接起来:“喂……对师傅,就在少年宫前面,我们现在就出来。”一条长长的米白色羊绒围巾把他们两人连在一起,中间夹着一个沈小米。三人就这样一路在狂风中走到出租车上,维持着现有的站位落座后,各自把头偏向了靠近自己的窗边。沈小米把垂到她眼前的围巾抬到头顶,向等了半天后疑惑转头的司机甜甜一笑:“叔叔,我们去五一广场麦当劳!”周一前一天是所有学生的狂欢日,要不早就水完了作业跑出来玩,要不就还没开始,等到玩完再回去极限操作。季玩暄拉着沈小米在餐厅里绕了一大圈,好不容易看到有一桌客人刚好起身,两人立刻配合默契地蹿了过去。麦当劳里暖气供应很足,沈放端着餐盘走过来时已经热出了一身虚汗,还没落座就把外套脱了。沈小米眼睛瞪得更大,指着两人喊出了自己今天最大的发现:“叔叔,哥哥!你们竟然穿了闺蜜装!”沈放:“……”季玩暄:“……”两人面面相觑,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穿着——都是米白的加绒卫衣,款式稍有不同,但乍看之下却好像是一个系列,而且越看越配……呸呸呸呸呸。季玩暄尴尬地把儿童套餐推到沈小米面前:“我俩这不叫闺蜜装,你和小姐妹才是闺蜜。”沈小米喝了一口汽水,好奇道:“那叫什么?”兄弟装?情侣……妈的有完没完。季玩暄想不出来,扭头向沈放求助。沈放思索了一下,缓缓道:“男人装。”季玩暄转过头面对着广告海报疯狂咳嗽。沈放突然讲了句冷笑话,表情倒没什么波动,只是看到季玩暄的夸张反应后眼神才微微柔软了些。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多月,各大商铺却早早就开始炒气氛,麦当劳今天的歌单完全就是欧美爱情电影插曲全集。季玩暄呛了一会儿就调整好心态,转过头特正经地开始喝热牛奶。他小时候个子不高,站在路拆与顾晨星面前完全就是个弟弟,和季凝哭诉一番后,便开始每天一杯纯牛奶。如今好不容易长到了靠近一米八的关头,更不能有任何懈怠。仗着天生个高毫无顾忌,沈放把沈小米套餐里的可乐拿到自己面前,一口气喝下半杯才在小姑娘震惊的眼神中平静解释:“薯条吃就吃了,可乐就算了,特意给你买了柳橙汁。”沈放把热乎乎的饮料推过去,独裁地下了结论:“喝吧。”沈小米捧着纸杯,忍辱负重地喝了两口,看那咬着吸管时恶狠狠的劲,就好像她嘴下是她小叔叔的颈子肉似的。而沈放面不改色,权当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季玩暄:“……”他简直叹为观止了——要是自己小时候也能像沈放这么强硬,三个季柏岑加杨霖煊也能收拾得服服帖帖。“小季哥哥,你喜欢喝可乐吗?”小姑娘拿她叔没办法,只能换个人下手。季玩暄这种时候怎么可能给他放哥掉链子,当即表态:“不喜欢。”沈放淡淡的:“喜欢也没事,我的给你喝。”沈小米:“……”季玩暄:“……”他谨慎地转过头,再三确认自己旁边坐的就是沈放之后,突然想到什么,不吭声了。作为一个前十七年从没动过心的小gay,季玩暄的两性意识一向很直男。对女孩保持适当距离,和男孩则随你妈的便,一根吸管喝饮料都无所谓。但是现在,他只是想象了一下和沈放喝同一杯饮料,就感觉气管被什么东西堵住,有点上不来气了。

他的生日礼物(下)

这一桌坐了两个音乐鬼才,乐器没有小公主珍贵,被放在了卡座靠外的一侧。三人正聊着闲天啃汉堡,一个步伐匆匆的男人突然经过,甩着手臂撞到了琴盒上。小提琴还好,季玩暄的大提琴却一下子被碰倒,掉在地上发出了巨大的碰撞声。他脸色一变,立刻站了起来。男人瞥了他一眼,一点抱歉的意思都没有,扭过身子还想继续走,却被沈放一把攥住了胳膊。少年弯下腰小心地扶起琴盒让季玩暄检查,转过头便换了一副极为冷淡的态度:“先生,麻烦先道歉,如果有损伤,还需要赔偿。”那男人被沈放锁住肩肘动弹不得,仍然没有软下口气,还在费力地扭着头对他叫嚷:“道什么歉?我还没让你们赔偿我呢,放在这里挡道是想碰瓷吗?快把我松开!”过道狭小,季玩暄却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蹲下来慌里慌张地打开琴盒,仔仔细细检查乐器有没有受到损伤,眼泪都急得在眼眶里打转。沈放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眉头不由高高蹙起,手下亦是力道十足,把那人的胳膊往身后又拧了一拧,换来一串惨叫。“道歉,或者去医院。”侍应生看到不对,立刻走过来劝架。他们的乐器规规矩矩放在自己的卡座里,周围人看得清楚,纯粹是这人走路不规矩像个螃蟹,也跟着出声指责起来。大提琴没事,只有琴盒边上磕掉了一大块漆。季玩暄抱着自己的心肝宝贝,向沈放轻轻摇了摇头,示意没事,可以放开了。但沈放没动。混乱中,沈小米顺着座位爬过去拍了拍小季哥哥的手背,学着家长的模样安慰他。季玩暄的眼神软了软,和小女孩轻声说了句“谢谢”。很快的,在众人的齐声指责之下,那螃蟹人终于软了下来,臊眉搭眼地支吾了一声“对不起”。沈放本来还想让他大点声,但季玩暄却已经耷拉着眼皮不看向这边了。心脏像被人狠狠揉了一把,又疼又涩,沈放手下一松便放开了那个家伙。男人挣脱束缚,立刻缩着头灰溜溜地跑了。大提琴是季玩暄六岁时的生日礼物。他和季凝的生日相差不过四天,在此之前,每一年生日小朋友都会和妈妈互送一朵漂亮的折纸小花。季玩暄还记得那天是自己第一次从姥爷家回来,季凝牵着他的手走进一家乐器店,蹲下来捏着儿子红扑扑的脸蛋,笑眯眯地问小小季最喜欢哪一个。十余年来,他是那么、那么地珍惜这件礼物。琴盒上手指大小的磕痕简直触目惊心,季玩暄不敢多看,也再提不起兴致。虽然为了不扫兴还在竭力扯着嘴角开玩笑,但他笑起来比哭还难看,连沈小米都埋头狂塞薯条,不敢吱声。气氛沉闷到后来,季玩暄也不再强颜欢笑让大家难受,直接低下头,彻底不说话了。好好一顿午饭就这么被迫憋屈散场,季玩暄心里滴着血,在麦当劳门口把围巾重新围到沈小米脖子上,用他的打结天赋系了一个无法轻易扯开的结。“我先走啦,你们回去注意安全。”他摆了摆手,努力扯出一个不算太难看的笑容。沈放却走过去,一把拉住了男生冰凉的掌心。“我们一起走。”沈叔叔终于独裁到了小季哥哥的头上。还没等人反驳,他就拉着这一大一小往马路边的出租车停靠点走——中途还停下来,不由分说地接过大提琴背到自己背上,一副“你不跟我走我就不还给你”的匪徒架势。季玩暄:“……我走。”上车先送沈小米,她家在城南,季玩暄家在城北,沈放家在城西。按照最近的路线应该是画个半圆各回各家,但把小侄女交给自己堂嫂后,沈放却重新上车关门,一点犹豫都没有:“师傅,上城北,景云胡同。”季玩暄眼神复杂地看了沈放一眼,但小伙挺酷,不看他。师傅回过头:“景云胡同在哪?”沈放:“……”季玩暄终于笑着叹了口气。他向驾驶座倾了倾上身:“您往泗平路开,到地方了我再给您指。”“好嘞。”师傅爽快地答应一声,发车了。沈放红着脸:“……”季玩暄好心地没有盯着他看,只是像来时那样将头偏向车外,借着窗玻璃上混着细尘的倒影,安静地描摹沈放懊恼的后脑勺。琴盒被磕了一块,但他的心却被人小心翼翼地补了起来,末了还仔细地种了一排歪歪扭扭的行道树,挡风效果从目前看来,特别不错。出租车最终停在了胡同附近的小公园边上。季玩暄抱着大提琴下车,刚想回头和沈放告别,便看见这人也紧跟着下了车,而本该送他回家的司机师傅已发动引擎扬尘而去。季玩暄:“……怎么了?”沈放没回答他,拉着人往公园避风的亭子里走。季玩暄跌跌撞撞地跟着他,目光一路追随沈放轻扬的碎发,被脚下的石子绊了好几次,根本不好好看路。沈放拿他没办法,无奈转身,到最后几乎是半搀着人走了进去。风声一下被隔绝在窗外,季玩暄抱着琴快要哭出来了:“到底怎么了啊?”沈放没有说话,他从卫衣兜里取出一条彩色的硬纸壳,微微一弯,竟然变成了一个生日帽的样子。季玩暄瞪大了眼睛。沈放拉住他后退的步伐,小心翼翼地把帽子放在少年的头上摆好,又变魔术一般掏出了一个打火机,在两人面前点燃。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喉头的干涩:“许个愿吗?”季玩暄手指颤抖,忍了一路的眼泪不争气地大颗滚落下来。沈放:“我才知道校庆那天是你的生日,现在补过一个吧。”生日帽是用季玩暄的会员卡换来的,凑巧而已。沈放催促道:“许个愿吧,许完愿就给你礼物。”季玩暄胡乱用手背抹了抹眼角,放下琴盒,双手紧握,缓缓闭上了眼睛。希望沈放永远快乐。他睁开眼,轻轻吹了一口气,沈放默契地松开拇指,一星火焰瞬间灭掉。“好了,你的愿望肯定可以实现。”季玩暄揉着眼睛笑了出来。沈放说到做到,收起打火机后,他又从另一个兜里摸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本来想下周给你的,所以还没包装,凑活一下吧。”竟然真的有礼物。季玩暄的脑袋霹雳哗啦地炸着烟花,他颤着指头接过盒子,试了好几次才哆嗦着手打开,好不容易看清了里面的东西。是一条锁骨链。沈放继上次无意中瞥到季玩暄的领口以后,一直觉得那里太空了。他将坠着银质开心果的链条提起来,替小季系在了脖子上。北风呼呼吹,此处却有一隅可安。沈放揉了揉他的脑袋,一口气用完了整整十六年的温柔。“希望季玩暄永远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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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看到这里的姐妹永远快乐呀

初雪(上)

季玩暄最近迷上了看韩剧。每天晚上十点,无论作业写没写完,他都会准时飘到电视机前,和季凝挤在一起看一集双门洞的家长里短。但他对猜老公环节毫无兴趣,每次季凝问他“小泽”还是“狗焕”,他就会回答“小泽”和“狗焕”。成年人才做选择,他全都要。电视剧里的冬日与燕城的寒风一起降临,两个姓季的一人揣了一个暖手袋,各自窝在被子里只将一个脑袋露在外面。在正峰哥探出半只身子提醒弟弟“初雪的时候记得叫醒我”时,季玩暄眼神一软,悄悄从被窝里伸出手机捏了个截图。季凝撑着下巴靠在沙发扶手上,余光瞥到儿子的动作时,嘴角没忍住勾了勾。回来的时候还不知道被谁惹了眼睛红红的,这会儿一看电视又开开心心的了。小孩子脾气。不过,初雪啊……她歪着脑袋看向电视机里的漫天雪色,眼神却好像直接穿过了液晶屏幕,在充满雪花点的时间海胡乱穿梭,最后缓缓落在了一个被她遗忘许久的角落里。阿凝,外面下雪了,我给你堆了个雪人,早上起来记得看。什么啊,你大晚上这么久不回家就是干这个?幼稚鬼。哈,要哄你开心嘛,想给你个惊喜。说出来就不是惊喜了,笨蛋。……可是,我忍不住啊。年轻男人苦着一张脸对她傻傻地笑。季凝的眼神跟着柔和了下来,但还没来得再和他说一句话,那张清俊的面孔便忽然变得扭曲模糊起来。阿凝,阿凝……“妈妈!”季凝回过神来,蓦然瞧见一张大脸贴在自己面前。“怎么?你困了吗?我们关电视睡觉吧。”眼前的画面被这傻儿子搅得灰飞烟灭,季凝把他的脑袋拨拉开,披着小被子站起来,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你看完再睡吧,别再背着我多看一集啊。”季玩暄:“怎么可能,还有没有点基本信任了。”季凝摆了摆手:“晚安,帅哥。”季玩暄趴在沙发靠背上目送她:“晚安,美女。”顺手关掉大屋的日光灯,季凝推开了自己卧室的房门,特意降低音量的韩语被关在身后,她低下头,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很久没有想起来了,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梦到。好在儿子傻精傻精,看破也不会说破。屋里的暖气刚烧几天,正是最旺热的时候。季凝不怕捂一样将自己牢牢裹在了厚厚的羊绒被里,安静地垂下眼皮。一夜无梦,好像刚闭上眼睛一会儿,天就忽然亮了。她甚至有些怅然地发现,自己连昨晚睡觉的姿势都没有变。不知道可不可以去医生那里看看,自己睡眠质量太好该怎么办。她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这两天自己休息,季玩暄也不吵她,还把她早上的闹钟全都取消了,自己早睡早起还给妈妈准备早饭。这会儿九点多钟,他早就已经上学去了。季凝抱着双腿坐在床边,下巴抵在膝盖上发了一会儿呆,才懒洋洋地伸出手臂想把窗帘拉开。她怕光,屋里装的是遮光窗帘,一拉上便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的。这会儿天光骤然自窗帘缝隙打进来,她不由地抬起手遮住了眼睛。好不容易适应了明暗的转换,季凝走下床一把拉开了窗帘,只需一眼就注意到了窗台外侧被放了什么东西。她打开一扇窗户,小心地拿起了儿子上学前放在她窗边的雪人布偶。“……”多大的人了,还要儿子哄。季凝伸出食指戳了戳雪人呆呆的胡萝卜鼻子,弯了弯眼睛,很轻地笑了出来。最近全市教学评估,各中小学校纪抓得很严,信中门口每天早上督查的同学增加了快一倍的数目。季玩暄扶着眼镜,正非常严肃地检查着同学的仪容仪表。“你这个头发把耳朵藏起来了,不行奥,回去得剪,先撩起来看看效果……咦,怎么还有耳洞呢?不行奥,回去得剪啊啊啊啊啊——”季玩暄捂着自己被揪起来的耳朵,使劲踮脚:“主任!我错了!”教导主任彭建华一脸怒气冲冲:“大清早不回班级早读,跑到这来现眼,是不知道最近教育局下面来人微服私访吗?尽给我丢人了!他们就站在学校大门口,来来往往全是看热闹的学生,季玩暄一手捂耳朵一手捂脸:“那您快让我回去背课文吧,一会儿领导就来了,还以为您体罚同学呢。”彭主任更生气了:“你还会威胁老师了?我现在就去和你班主任聊聊……”“爸。”刚才被季玩暄骚扰的女同学一击即中,堵住了彭主任飞扬的唾沫星子。彭建华脸一红,手下力道跟着放松,叫小季溜到了彭也的身后:“说了多少次,在学校叫我主任……”五年了!五年了!终于让他找着机会说出这句话了!彭也掩护着季玩暄后退两步,满不在乎道:“主任,我俩讨论物理题呢,先走了啊。”彭建华还在不停回味那两声“爸”和“主任”,直到两人快消失在视野里,他才回过神来,大喊一声:“一个文科生,一个理科生,讨论什么物理题!”旁边值周的同学想笑又不敢笑,连忙就近抓住人开始盘问作业完成情况。季玩暄回头看了彭主任一眼,心有余悸:“他在家里也这样吗?”彭也吹了个泡泡糖:“不呢,他在家乖得像小猫。”季玩暄:“……”自己同桌是主任千金这回事,季玩暄也是这学期刚开始的时候才知道的。得知真相的那天他在窗台边发了很久的呆,从头回忆了一遍过去一年的学习生活,虔诚地向老天焚香祈祷自己没有做出过任何骚扰女同学的举动。算了,勉强有一项吧——帮大队长追爱的事。彭也很纳闷:“宁则阳怎么回事啊?我连小希的血型都告诉他了,结果人现在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号暗恋对象呢。”说起这个季玩暄可有素材,立刻拉着前同桌添油加醋挤兑队长。两人笑得走路都不利索,得互相搀扶着前行,神似春晚舞台上的白云与黑土。十来米的地方,沈放不远不近地缀在两人身后,表情有点冷酷。季玩暄不是说他喜欢理科生吗。“班长买了一对儿情侣手链但不敢送出去,就自己全戴上了,胳膊上滴溜一串那叫一个非主流。他还不敢让主任看见,现在天天扎俩腕带,一取下来全是被手链印出来的红窝窝。”季玩暄伸出手腕示意:“左手一条海豚,右手一把爱情锁,四周点缀着繁星与爱心。”彭也拍着大腿叫绝,颤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指着季玩暄笑道:“还说他呢,你这高领毛衣都穿一周了,不会也在掩饰什么有的没的吧?”季玩暄:“……”他不自在地揪了揪领口,虚张声势道:“你怎么侮辱同学呢?我有三件高领毛衣,这都换了第二件了,二彭你根本不关心我!”彭也:“我不信,你让我辨认辨认。”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教学楼前,一男一女两名同学公然拉扯着领子看来看去。伤风败俗莫过于此。沈放:“……”在那两人的视觉盲点,全校最凶的女老师正在下楼,预计二十秒到达现场。沈放木着脸装没看见。季玩暄和彭也还在打闹,看起来智商就比幼儿园小朋友高点不多。女老师即将下到一楼,只差五秒就会看见他们。沈放闭了闭眼,总共花了三分之一秒的时间犹豫加叹气。时间太短,下一瞬少年已经动作利落地跨上大台阶,站在教学楼前一把揽住东倒西歪的季玩暄,顺手将人往自己怀里一带,拉着他离彭也远了两步。女老师刚好从楼里出来,斜了他们一眼,丢下一句“赶紧回教室”就匆匆走了。季玩暄:“……”彭也:“……”差点儿酿成“男女同学行从过密”的惨祸。彭也不怕教导主任,但巨怕这位眼睛长得和绣春刀一样的女老师,劫后重生仍觉得后背一身冷汗,掉下一句“我先走了”,就行尸走肉一般背着书包离开。季玩暄比她强点不多,心脏突突得快要跳出嗓子眼。偏偏沈放还不放开他,仗着手臂长横在自己肩膀前面,拦着人逃跑的去路。季玩暄:“……预备铃要打了。”沈放微不可察地僵了僵,立刻松开怀里的人往旁边躲了两步,像是被烧红的木炭烫到了一样。察觉到小同学的“嫌弃”,季玩暄皱了皱鼻子,怦然心动烟消云散,转过头对人做了个鬼脸:“多谢啦,我也走了哦。”前阵子季凝不再加班以后,季玩暄也去校篮球队陪训去了——虽然连替补都算不上,但他的手臂恢复得很不错,宁则阳只抓住机会找了三天茬。大提琴在勤奋练习下也终于回到了之前的七八成水平,他在上个周末好好给沈小米叔侄展示了一番,小姑娘都听哭了——她又变成拉琴最难听的那个了。一切都在顺其自然地进行着,喜欢的念头藏得很好,喜欢的人也没有离开,有时候甚至会觉得是不是太过顺遂了些。季玩暄隔着毛衣摸了摸两颗开心果的轮廓,眼尾挂上了暖融融的笑意。感谢护身符。预备铃打响,送他护身符的那个人才刚刚走进教学楼。沈放一手插兜向前散步,一边抬起刚刚揽住季玩暄的左臂,摆在自己面前翻来覆去地端详。神情凝重,好像在思考什么极为严重的问题。“绣春刀”女老师又回来了:“这位同学,你哪个班的,还不回去上课?”沈放放下手臂,面不改色地看向她:“老师,我在复习生物,默背肌肉名字。”绣春刀:“……你是不是看我很好哄?”沈放已经走远了。彭主任、绣春刀:……在信中当老师真的很难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