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玩暄眼神意味深长了起来,长长地“哦”了一声。几乎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体委喜欢文娱委员。不过温雅一直不温不火的,对自己的八卦完全不像对别人那样上心,大家还以为她对这个比自己还矮一点的小瘦猴子没有任何意思。但是现在看起来,郑禧也并不是个无药可救的单箭头嘛。温雅翻了个白眼:“哦什么哦呀,你怎么不关注一下小学弟的亲友团?”季玩暄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对哦,他还一直好奇沈放交的朋友是什么样的人呢。他目光扫视了一圈:“在哪啊?除了你和拆,我谁都不认识。”温雅没帮他指——事实上也不用指。“小季学长你好,久仰大名,久仰大名,我叫张列宁,列宁格勒的列宁,和你一样,咱俩都是放哥的亲友团哈。”左手边,隔着沈放刚刚丢下校服外套的座位,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男生正笑眯眯地向他伸出一只手。季玩暄伸手握了上去:“你好,我叫季玩暄。”张列宁另一只手也握了上来:“啊,对对对,我知道我知道。”名字和说话都很有特色的男生,摘下眼镜的话,会是一张很清秀的面孔。原来这就是沈放交的朋友啊。季玩暄有些新奇,想把手收回来,但对方握得死紧,他一下还没抽出来。“啊呀不好意思,”张列宁立刻松开掌心,羞赧地挠了挠头,“我早就听说过学长你了,从初中就知道,百闻不如一见,一见就很激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失态了。”季玩暄觉得他很好玩,笑了笑:“没关系啊。”张列宁指了指自己的座位,挤眉弄眼:“这个其实应该是学长你坐呢,只是我之前一直缠着放哥说我也想来看比赛,本来只是说说,没想到放哥真给我安排了一个亲友座。我的天哪,像做梦一样,放哥可真好啊……”对他很好的放哥在刚才送人过来的时候一眼都没看过他,话也没说,要不然季玩暄也不会完全没把他和沈放对上号。不过……放哥。原来他的同学是这么称呼沈放的吗?如果那天自己叫他放哥而不是沈哥哥的话,气氛是不是就没那么尴尬了。季玩暄若有所思。旁边的男孩子还在絮絮叨叨,看起来有点可怜,但又有点可爱,总之并不讨厌。季玩暄想了想,做出了让他今天最为后悔的一个决定。他把沈放的外套捡起来放到怀中,对小朋友勾了勾手指,友好道:“反正他们要打比赛估计一直在场上,你就坐过来吧。”张列宁愣了一下,后背都挺直了:“……真的吗?”“这有什么真假的?”季玩暄有些纳闷,“你坐过来呗,不然说话怪费劲的。”男生咧开嘴,立刻笑了出来:“谢谢你!谢谢你!小季学长!百闻不如一见!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学长了!”对即将发生的一切尚不知情的季玩暄:“哈哈,没有没有。”五分钟后,季玩暄彻底明白了沈放为什么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聒噪过——他连自己同桌都忍受得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嗯?“我的妈呀!这分数追得也太紧了吧!放哥加油!附中这些个小鳖孙怎么光堵他!是看到老校友激动得手不知道往哪放了是不是!不知道往哪放就给我往兜里放!放哥是我们信中之光!放哥!看我!不不不别看我对不起!放哥!投个五分给他们看看!哦哦哦已经没有五分了啊好的好的……放哥!牛逼!”篮球比赛进程很快,计分牌上双方你追我赶分数咬得很紧,场上表现更是瞬息万变,看得人紧张得不得了。但有这么个人坐在自己旁边,再紧张的气氛也会消弭得干干净净。——更何况为了不打扰“他放哥”的正常发挥,这些激情澎湃的呐喊助威全是被张列宁用气音喊出来的,放哥根本听不到,受打扰的只有坐在他旁边的季玩暄。“鳖孙儿!放开放哥!”刚刚操着某地口音骂完人,张列宁便把手放在嘴边作扩音器状,小小声地,娇羞无比地喊道:“放哥!我爱你!”“……”季玩暄撑着下巴听了很久很久,终于再也忍不住,低下头一把捂住脸,闷闷地笑出声来。肩膀颤抖不休,神似癫痫患者。终于见到比他周围的脑残们更神经的人了,百闻不如一见!百闻不如一见!路拆抓住季玩暄弯腰屈身快掉出观众席的半只身子往回塞了塞:“逗逗,醒醒。”季玩暄已经在乎不了自己的小名是不是被曝光了,他跟被棒槌那么粗的针扎了笑穴一样滚进路拆怀里,笑疯了:“……你别这么叫我,傻不傻呀哈哈哈哈哈!”小季状若癫狂,引来周围同学频频侧目。张列宁茫然回头:“学长,小季学长怎么了?”路拆怜悯地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腿上捂着肚子哈哈叫痛的季玩暄,摇摇头:“没事,每个月总会疯上几天。”张列宁“哦哦哦”了几声,转过头善解人意地不再看过来了。季玩暄听得真真的路拆是怎么编排自己的,但他笑得肚子疼,实在没力气追究,这会儿也只能捂着肚皮匀气,偶尔还突然哈哈笑上两声,非常神经。路拆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搭在坐席靠背上,目光一斜便扫见了季玩暄一直挡着不让他看的“宁则阳亲友席”。场上哨声响起,上半场已经结束了,信中领先优势明显。路拆忽然开口:“顾晨星说你帮一个小学弟打架,我还以为是杨霖煊。”季玩暄的笑戛然而止。他顿了顿,费力地撑着身子坐起来,面色也淡了淡。“你怎么想的,他家教那么好。”季凝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叫杨又庭,从小就把他当亲儿子疼,但杨又庭的亲儿子可从来没把他当过亲哥哥对待。路拆转过头:“上学期快期末我在外面看见……”“海归,那不勒斯的姑娘漂不漂亮?”也不知道宁则阳造的什么孽,每次比赛开始前,小前锋都要跑出来闲溜达,这次又轮到了顾晨星趴在场边耍流氓。“漂亮,”路拆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但我还是喜欢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你别造谣给我生混血。”顾晨星:“我不信,璐鹿姐皮肤那么白,你不喜欢她?”路拆:“……我劝你要脸。”两人抬了一会杠,宁则阳又开始撕心裂肺了,顾晨星只好小跑回去。与他相对而行的,是已经结束比赛日程的沈放。大约是出了汗有些热,少年随手撩起前额的碎发,半垂的薄眼皮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其实他也只是在放空罢辽。张列宁自觉地挪开屁股把座位给他放哥腾了出来。季玩暄目视着沈放走过来,强行分神问旁边的人:“你上学期看见什么了?”路拆跟大爷一样往后靠了靠:“没什么,我应该看错了。”杨霖煊不喜欢他,季玩暄也不习惯用热脸贴冷屁股,但他是杨又庭的儿子。“真没事?”季玩暄皱着眉回头。“有事我就说了,”路拆指了指他身后,“你先管改嫁对象吧。”季玩暄:“……”角色比较多,简单捋一下现在出场比较多的朋友:顾晨星:二班的,烧包一个,小季发小路拆:一班的,情种一个,小季发小宁则阳:一班班长兼校篮球队队长,脑子不好郑禧:一班体委,脑子比阳阳好一点温雅:一班文娱委员,晚饭头号c粉彭也:文科六班,小季前同桌靳然:小季现任同桌张列宁:聒噪的喇叭(不是)
三好学生和独孤求败(上)
沈放坐下来的时候带了一阵微风,少年运动完的热气蒸发在鼻尖,竟然是洗衣粉的味道。季玩暄把怀中的外套递给他,余光瞥到巴巴偷望的张列宁,没忍住又笑了出来。一个眼神递过去,小朋友立刻会意,递上手里捧了很久的水瓶,毫不吝啬地夸道:“放哥,你真棒!”在上半场最后十秒沈放没辜负自己的名号,连着投进两个三分拉大分差,场边观众席一片沸腾,喊得没逃课的高三同学都要向有关部门举报了。沈放“嗯”了一声:“谢谢。”张列宁有些受宠若惊,眨了眨眼,竟然不好意思了。季玩暄手掌撑在座位上,歪着脑袋打量这对性格迥异的“好朋友”,不由地弯了弯眼睛。“和你们正式介绍一下。我右边这位,路拆,归国华侨。左边这位,沈放,天才少年。再左边,张列宁哈哈哈哈我喜欢你!”路拆:“……”沈放:“……”张列宁都怔住了,但他感动的内容很别致:“小季学长,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啊。”季玩暄:“害!这有什么难记的呀,倒是我的名字不好记呢,你可以和大家一样,直接叫我季玩。”左右两侧的人弯腰探身隔着自己窃窃私语,沈放一手拿着外套,一手握着矿泉水,身形被迫向后贴到坐席靠背上,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歪过头,看向同样被人挤在群聊外围的那位海归。话少的人都有特别的沟通技巧。路拆向季玩暄的方向歪了歪头。辛苦你容忍他,小学弟。沈放点了点头。没事,应该的。应该的?路拆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只是目光意味深长了些。 下半场比赛很快开始,沈放刚坐下没两分钟,又被宁则阳以团魂为由召唤到了场边。而这两分钟的工夫已经足够张列宁的胆子被小季学长惯大,沈放前脚刚站起来,下一秒他就把屁股挪回了右边,一刻也不让这个座位降温。沈放:“……”放哥冷漠的眼神实在是一把杀人利器,张列宁蔫蔫地垂下头,又坐回去了。沈放一离开,季玩暄身后便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温雅:“季玩,你是不是会拉大提琴?”怎么突然说这个?他点了点头。温雅满意地把目光挪到跟着回头的路拆身上:“华侨,你是不是会弹钢琴?”路拆:“……嗯。”温雅笑得越发甜美,季玩暄心头一颤,也不管她下一句是什么,下意识拉了发小下水:“不用问了,顾晨星会拉小提琴。”温雅拍了拍手:“太好了,我们班的第二个校庆节目就你们仨出了!”季玩暄:“?”路拆:“?”季玩暄:“温雅姐姐,我石膏还没拆呢,拆了也不能立刻拉琴啊。”温雅笑意不改:“也没非让你拉琴呀,干什么都行。抄了我这么久笔记,总得给点报酬吧。”笔记……笔记……季玩暄支唔着点点头,缩着脖子看回场上,蓦地消停了下来。路拆见鬼一样,挑眉示意温雅这什么情况。他回来得晚,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温雅摆了摆手表示容后解释:“快看比赛吧,顾晨星要输得光屁股了。”季玩暄抬起头,130:112,信中依旧领先,被造谣光屁股的顾晨星刚刚进了一个球,正在场上嘚瑟。他后知后觉已成习惯,五分钟过去才重新转头:“美女,顾晨星不是我们班的啊。”温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里的八卦杂志,语气不容置疑:“我说是就是,他们班班长是我粉丝。”少女偶像可真是了不起。季玩暄:“好吧。”既然他说什么温雅都能怼回去,那就不问她只剩三天校庆怎么突然想起自己了吧。反正答案肯定是就数他们三个脸皮厚,临阵上场也不怕丢人。季玩暄撑着下巴看回场上,当余光瞥到沈放死忠粉张列宁时,他有些惊讶地发现小张已经对场上形势完全不感兴趣了:人家正在无聊地低头玩手机。嚯,这还是沈放毒唯呢。 比赛不出意料地赢了,上场没上场的大家全部聚在一堆,一起商量着去哪庆祝。背景声嘈杂得厉害,有人眉飞色舞,也有人垂头丧气。沈放披着外套立在男生堆外围,双手插在裤兜里,目光无落点地掉到木地板的白线之上,既不出声参与讨论,也没漏掉一句废话。“吃烤肉吧,四星街那里新开了家韩国烤肉,我馋了好久了。”有人建议。“那队排得那么长,我还不如回家吃烤红薯。”有人反驳。“烤肉和烤红薯是替代关系吗?”季玩暄震惊发问,“那怎么不去吃烤冷面?”沈放没有看他,嘴角不露痕迹地弯了弯。季玩暄从人群里歪出一个脑袋,非要把人拉入群聊:“沈放,你吃辣吗?”沈放抬起头,温声道:“我不挑食。”季玩暄挺满意的样子,脑袋歪回去开嘲讽:“各位菜鸡没有发言权,大功臣刚刚说他想吃烤肉,能不能满足一下了?”提议烤肉的那个男生有些受宠若惊:“我、我是大功臣么?我就上了半场,哎呀其实也没什么的……”顾晨星“噗嗤”一笑:“啥也没干的大功臣季玩在那深刻解读真·大功臣沈放的言外之意呢,咱就别给自己加戏了。”少年们立刻没心没肺地笑作一团。谁请客谁老大。季玩暄做了个鬼脸,依旧底气十足。除了沈放,他还记挂着自己新认识的小朋友,目光转了一圈,终于在人圈外围瞧见了背着包准备离开的张列宁:“哎!列宁!跟我们一起去吃烤肉吧!”“我操,列宁来了?”神经病队员们立刻戏瘾缠身,一副苏维埃红军攻打保卫战的慷慨激昂。“亲爱的挖沙利亚同志,干了这杯伏特加,革命的荣光照耀着我们!”“谢谢你!同志!但我好像在肃反名单上见过你,特殊警察已经上路了!”十几岁的少年最是人来疯,张列宁一句话都没说就被大家拉到了人群里揉来搓去,只能淹没在一米八几的个头里抬起手臂呼喊:“放哥,救命!”少年们哈哈笑着把他摁了回去:“叫放哥也没用,你放哥是我们这头的!”被莫名其妙地拉入到一个热闹到近乎有些吵闹的团体,只要一伙人聚在一起耳根就得不到片刻清静,这似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他那么怕麻烦,但感觉却意外的不赖,甚至有些特别。沈放歪了歪头,眼神不由得柔和起来。气氛正热火朝天,却偏偏有湿滑的冰水要掺进来凑热闹。几步开外,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突兀响起,不和谐地打断了此处嬉闹。“行啊沈放,混得不错。”被点名指姓的少年表情瞬间冷了下来,沈放抬起眼皮,和众人一起看向这不知打哪冒出来的嬉笑男生。“姓徐的被你爸搞得爬都爬不起来,你在这里倒是混得风生水起。”男生穿着附中的校服,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嘲弄和审视,黏糊糊地扫过季玩暄一行人。“老的搞不起,你又看上了这里哪个年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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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玩暄举起双手报名:我我我我我
三好学生和独孤求败(下)
这话中的恶意实在太过明显,一群人当即变了脸色。宁则阳皱了皱眉,下意识将目光投向季玩暄,看到他平静如初才稍微定了定神。沈放依旧一言不发,寂冷的眸子里却压着一座喷发在即的火山,也不知被盯住的人是先会冻得打颤,还是先被他冷漠的怒火淹没。那男生似乎也被他怵了怵,但很快就咧开嘴,毫不在乎地怪笑起来:“你可真吓人,怎么,又要回家哭着找爸爸了吗?话说前头,我可不怕你搞……”“打架就打架,说什么搞不搞的啊……”郑禧趴在宁则阳身上,不甘寂寞地嘟囔了一句,一语道出众人心声。汉语博大精深,这人偏用个这么别扭的字眼,听着浑身不舒服。“同学。”一道清软的嗓音打断了男生单方面的张狂挑衅。顾晨星微微侧身,让出了出头人的整段身影。季玩暄眨着眼睛,一字一顿问道:“你知道镜子是什么吗?”男生:“……?”顾晨星笑着别过脸,揽住路拆往外走了。季玩暄看着那茫然古怪的男生,认真建议:“很方便的,你可以试着用用看。”郑禧:“哈。”张列宁蹦起来吹了声响亮的口哨,男孩子们立刻跟着嘘声起哄。剩下那男生的脸一下子涨成了猪肝色,刚张嘴就被季玩暄一声大喊堵住了:“列宁!”“小季哥!”季玩暄语气和缓下来:“问问你放哥喜欢吃牛肉还是五花。”张列宁指哪打哪,凑到沈放跟前,也不多嘴,就站在他身后,跟个忠心耿耿的小跟班一样。沈放看了他一眼,紧绷的肩膀蓦地松了下来,似乎拿这两个人很没办法。“闹什么呢,赶紧回去吃饭。”裁判老师从另一边走过来,不耐烦地轰他们走。对一个杠精最大的报复就是不搭理他。宁则阳打着哈哈把老师哄走,大家勾肩搭背着去拿各自的东西,相继离开。只剩下他们四个仍然站在原地1v3对峙。那杠精男孩立在他们对面兀自冷笑,似乎是想等着众人散场后他好和沈放再决战紫禁之巅。但季玩暄才不给他这个机会。他走到沈放与张列宁身边,先是一把扣住小沈的手腕,然后又叫了小张一遍:“列宁啊。”张列宁:“小季哥,咋啦?”季玩暄话家常似的:“你也先去找队长他们吧,大人处理点儿事,马上就过来了。”张列宁“啊”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但他很听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那男生被无视得彻底,气得够呛:“你们有完没……”“看看看看什么看。”季玩暄冷着脸指桑骂槐,把人突突熄火了他又春风和睦地对着张列宁摆了摆手:“快去吧,乖啊。”手中握住的腕子轻轻挣了挣,季玩暄稍微用力一点他就老实了。好不容易把小孩送走,季玩暄终于腾出空把目光收回来,落在那铁青脸的男生身上,上上下下梭巡好几遍,直到让人又回忆起“镜子”那段,他才凑近沈放,慢悠悠道:“你认识啊?”被季玩暄来回搅和这么几遭,多大的气性也没了,沈放顺着他摇了摇头:“不认识。”季玩暄“啧”了一声:“我想也是,毕竟放哥不是和非主流玩的人。”他的声音不大不小,没挤兑死找事的,倒把沈放说得睫毛轻颤。“你从头到尾在这自说自话什么呢?有你什么事啊?”那男生忍无可忍,终于扯着嗓子喊了起来。季玩暄放开沈放的手腕,直接走上前揪住了男生的领口,面色沉下来时眼神立时结上冰霜。他凑到男生耳边,语气淡淡的。“看见我的胳膊了吗,打了石膏对吧,里面还藏着十三道刀疤。你是附中的,可能不太认识我,不过可以去打听打听,这每一道刀疤是怎么来的。”手中捏住的领子大有后退的趋势,季玩暄一把向前扯住,轻轻笑了一声。“不信也没关系,你试试嘛。以后只要有一个人来找沈放的事,我就来找你,我可不管你们认不认识,谁让我只认识你呢。”和颜悦色地与对方耳语完毕,季玩暄立刻松开了手。也不管对方是怎么一下子坐到了地上,他已径自转过身换好了一副乖巧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被吓唬的那个人是自己似的。这一天天的,碰见的全是不经吓的,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季玩暄有些无聊地想抓住沈放的袖子,但却被人伸出手直接握住了掌心。他怔怔地眨了眨眼。机关枪哑火,拖拉机抛锚,季玩暄彻底消停了。沈放被轻易抚平逆鳞,对那个人也完全失去了计较的兴趣。就像比赛前带着少年远离人流一样,他再次拉着季玩暄向大门走去。“你知道牵你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吗?”身后又是一声不高不低的叫嚷。那个男生脸色苍白,咬牙切齿又带着讥讽,像是怀揣了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一样,竟然还能被人看出藏有几分有恃无恐的得意。握住他的手立刻变得僵硬起来,有一瞬间几乎要松开掌心,但被季玩暄及时反握回去,用力攥了攥。别松手啊。他在心中叹了口气,拇指抚慰般搓了搓沈放突出的骨节。季玩暄转过头对着男生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嘴角。“反正不是你爹,没你这种不孝子。”妈的,还能怎么赢。季玩暄拉着沈放独孤求败地离开了。一直到离开体育馆,走到了田径场上,两人之间才慢慢升腾起尴尬的气氛。沈放的指头微微松开,季玩暄立刻把手抽了回来。动作快得好像不适应和人接触的那个是自己一样。季玩暄踢了踢脚尖,强行打破沉默:“刚才你怎么那么乖,都不打断我。”明明最开始气得眼睛都红了。沈放把右手背在身后,悄悄地握了握:“看你有很多话,不说出来会很难受的样子。”“……”季玩暄没忍住弯了弯嘴角,歪头对他笑道:“那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啦?别说,确实挺解压的。”他们并肩走在无人的田径场上,谁也没提二人一起默契绕了远路的事。沈放忽然问道:“你和他说了什么?”“没什么,”季玩暄漫不经心地看向远处的人流,“就威胁他嘛,开了点小玩笑,半真半假的。”刀疤是没有的,但他如果真的在信中校园里打听季玩暄,那心灵肯定是会受到伤害的。“我初中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很浑,差点就读不下去书了。”季玩暄说得轻描淡写,沈放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少年背对着他没有回头,慢悠悠道:“打架是家常便饭,连派出所都进出过几次,但我相信我是个好男孩。”他转过身来,笑眯眯的:“对吧?”沈放没有说话。季玩暄走回到他的身边,语气中莫名能听出几分郑重。“今天这件事,本来还有更简单的解决方法,或者直接走掉他也拿我们一点办法都没有。但我之所以折腾这半天,就是希望别人都能看见,沈放并不孤独。”同理,我希望你也能看见,自己并不是一个人。张列宁也好,季玩暄也罢,只要你需要,永远都会有人站在你身边。季玩暄凑近一步戳了戳少年的手臂,慢吞吞道:“你答应过我要做开心果,不会被人强行撬开,也千万不能被外力硬扯着合上啊。”他学理科真的有点亏,应该去搞艺术,平日里做些高深莫测的事。好在沈放听懂了。他眼里此刻有很多内容,其中占比最大的那个应该名为柔软。就像是,夜半时分人才会有的那种心肠。他点了点头,像是在做什么重大承诺一般认真咬字:“ok”季玩暄失笑,踮起脚尖一把勾住了他的肩膀。“好。好啊。好的。ok。你小学一定当过三好学生吧?” 沈放眼中泛起笑意,轻轻点了点头。季玩暄瞪大了眼睛:“……你还真当过啊!我都没有!”笑语渐远,一片叶子打着旋归于尘土,属于少年人尽情挥洒汗水的炎炎夏日已过。秋意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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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季的胳膊上没有十三道刀疤,只有他用水性笔在语文课上画的小花
半支烟(上)
季玩暄跨着书包溜达回家的时候,季凝正在院子里裁布料。入秋以后夜色渐渐黑得早了,但季凝还是习惯在天光下做事。也难为她摸黑数年视力依旧优秀,只可惜儿子却早早成了四眼。“大姑娘扯花布呢。”男孩子路过的时候没忍住贫嘴,季凝掏出木尺不轻不重地打了他一下。“见天儿不着家,胳膊折了也没见你消停。”季玩暄假模假样“哎哟”了一声:“我校篮球队和附中打比赛,我是主力,不得莅临现场指导。”季凝懒得理他:“那您可厉害了,上场的时候没去专业碰瓷,逮着裁判说这是对面把你撞的骨裂?”“这个思路我倒没想过。”季玩暄利索地进屋,转了一圈又走了出来。季凝还在拿粉笔在布料上画线,头也没抬:“饭在屋里热好了,别瞎转悠,等会儿再吃凉菜……”她抬起头,漂亮的水眸在对面聂大爷家的暖黄灯光下被映得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生日快乐。”季玩暄举着手里的礼物,眼神变得很温柔。“新的一年,所有的幸福都会继续围绕着季凝女士。前边是平安,后边是健康,快乐也许偶尔会走丢,但季玩暄永远会在旁边逗你开心。”“你这祝福语从曲艺杂谈那儿学来的吧。”聂子瑜从屋里端出蛋糕放到另一张桌上,一边笑一边捂嘴挡住一口牙箍。“我还会说更好听的呢小鱼姐姐,”季玩暄回头卖乖,“你牙齿酸吃不了硬东西,以后我全包了。”“没个正形。”季凝伸出葱白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但一点力气都没用上。礼物是条石青色的旗袍,很打眼,在前面那家店的橱窗里摆了很久,她每天上下班路过的时候都会看上一眼。前阵子突然再没见到,心里还有点遗憾,哪能想到原来早就被藏在了她自己家里。季凝:“你哪来的钱啊?”季玩暄保持神秘:“总归没偷没抢,正途来的。”“季姨,我饿了,能许愿切蛋糕了嘛?”聂子瑜蹭过来撒娇,其实是想帮季玩暄转移话题。他们那点把戏季凝还不至于看不出来,问题的答案她也猜得出八九不离十。但她只是点了点头,将旗袍仔仔细细收在了桌上干净的地方,过去点起了蜡烛。今天只有聂子瑜一个人在家,蛋糕自然尽数落进了两个小孩的肚子里。道过晚安后女孩就回屋背英语单词了,季玩暄帮季凝收拾东西,好奇吧啦地问道:“美女刚刚许的什么愿啊?”季凝转移话题也很有一套:“你最近是不是挺高兴的?”季玩暄“啊”了一声,有点迷茫:“我哪天不高兴了吗?”他从小就不辜负自己的名字,快快乐乐活了十几年,不高兴的时候屈指可数。至少明面上表现出来的一直是这样。季凝回屋给他热饭,落下一句话轻飘飘的:“不用写作业,可不是更高兴吗。”季玩暄在灯下小声嘟囔:“我还不用记笔记呢。”他有心炫耀,但无人聆听,只得在晚上钻进被窝后悄悄回忆,回忆着回忆着就失眠了。男生在床上翻了个身,床头柜上的手机感应般在黑暗的屋中亮了一下。他摸过手机,眯起眼睛调整屏幕亮度。是“三好学生”的消息:“谢谢,晚安。”真是惜字如金。季玩暄腹诽着看了一眼对方的头像。小猫映在暖黄墙面上的影子已经不见了,沈放换了个新头,有点眼熟。季玩暄眯着眼睛点开大图,立刻就笑了出来。是自己拍的那张照片,正方形截到了楼主与沈放的手,特别可爱。什么呀,原来他也上论坛的嘛。兜里、有糖:不客气,啵啵啵,晚安[呲牙]三好学生:……十二点已过,季凝彻底长大了一岁。季玩暄打了个哈欠要把手机丢回床边,屏幕却再次亮了起来。铿锵玫瑰:今天找事的那个孙子说的话怪怪的,我回来又仔细想了一下……他刚开始说的那个“搞”字后面,是不是还想加点别的意思?比如说,搞…搞基?(没有不尊重搞基的意思)单手举着电子设备太久有些发酸,季玩暄不自然地晃了一下手腕。——“他说他是同性恋,不喜欢女生。”——“老的搞不起,你又看上了这里哪个年轻的?”——“你知道牵你的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吗?”恼人的话语一句句跳到眼前,他在冷白的屏幕光色下皱了皱眉,比铿锵玫瑰更铿锵有力地发了语音过去:“晚安,顾小狗!让我们一起去梦里吃药!”新的一周,沈放一整天都没来学校。高一(3)班的班主任第一时间联系家长后,在下午晚自习前把高二(1)班的季玩暄同学叫到了办公室。“你知道沈放怎么了吗?”季玩暄:“?”大约意识到自己的问话有些突兀,老师轻咳一声,换了个问题:“他这两天有联系你吗?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事?”他们上次对话是周六晚上,沈放说“谢谢,晚安”,季玩暄“晚安”了回去,相当正常。除了球赛后那个莫名其妙跑来说了一通废话的男生——当然了,季玩暄深深地以为,那个聒噪的男孩并没有给沈放带来任何意义上的影响。“好像没有哪里不对。”班主任也是病急乱投医,捏了捏额角叹气道:“算了,你回去吧。”季玩暄顿了顿,也没多说话,转身要走时又被叫住了。“都说你们关系好,你……知道沈放为什么转学吗?”办公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季玩暄转过身,礼貌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老师。”女老师似乎松了口气,但眉头却蹙得更紧了些,好半天才重新出声:“你是个好孩子……今天是我有失考虑,沈放他……总之你还和往常一样对他吧。”不用她说季玩暄也会这么做。他点了点头,走出办公室,在走廊的拐角掏出了手机。聊天界面上最近的一条是自己发的“hello”,一天过去了,沈放仍然没鸟他。手指在九宫格上停顿了很久,季玩暄最终还是收回手机,踩着上课铃回了教室。秋日已至,天气渐凉了下来。季玩暄的生日就在后天的校庆日,他决定在那天拆掉累赘已久的石膏,重新做人。消息一出,同学们立刻热情洋溢地凑上来,你一笔我一划,在他新换不久的崭新石膏上纷纷留名。在众多的涂鸦中,路拆的笔迹藏在角落里仍然十分显眼:所以你为什么又打了一次石膏?下面是一排不同笔迹的“对啊,为什么”。季玩暄左手握笔,想在下面回答“为了让你们写字,蠢货,我上次拆石膏的时候忘了”,但句子太长,他最终只在问答题的下面画了一只猪头。生物老师正在台上重温食物链数目的算法,季玩暄把目光放到窗边挣扎着翻身的小虫子身上,微妙地走起神来。窗边的甲虫尝试了十几次仍然翻身失败,季玩暄看不过眼,伸出食指帮了它一把。只是他在人间行善,人间却并不以善意回报于他。“季玩暄,你又在走神干嘛?”生物老师看着他,半边眉毛无奈翘起。作为宝贝一样的年级第一,老师们对他总有着高于平均线的忍耐度。季玩暄举起左手:“报告老师,我破坏课堂秩序了,请您罚我到门外站一会儿吧。”生物老师:“……”在众人钦佩感叹的眼神中,季玩暄垂手走到走廊上,安安静静靠在了墙边。他的后桌郑禧总是认为前桌有很多乐子,今天自然也不例外。在纠结好奇了半节课后,体委终于主动举手,主动要求去门外醒醒脑子。生物老师:“……还有谁要去?赶紧报名,过期不候!”自然是没有人要再触霉头的,郑禧勉强控制住步伐不让自己显得太雀跃,好不容易裹脚老太太一样挪到了后门,刚一走出去他就愣住了。寂静昏暗的走廊上倒映着斑驳树影,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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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完结了一篇言情,不长,猫的报恩(我真的很爱写猫),也许可以康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