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像是本应该在京城的月儿。
“姐姐,姐夫,月儿来看你们了。听父亲说姐姐有了身孕,我便把补品都带过来了,还有曲夫人让带着的,我在这上头不太懂,还按照许大夫的方子带了些补益药过来,听说对孕妇的身子大有益处,就是不知能否用得上。”
待话音落下,江枕月也就将背上的箱子放了下来,言语里虽然听不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可看见姐姐这般模样还是有些红了眼眶,赶紧就笑了笑,想把情绪掩盖下去。
对面的江与乐也才反应过来真是妹妹来了,一时间思绪纷飞,喜悦、担忧,种种情绪都开始在她的心头出现。
“月儿,怎会来边关?阿檀他不是没让你随军而行?”
“是我自己要来的,他还不知道呢。”
不过当初江与乐随军而行还是因着魏弦受了伤,怕将士们照顾不好,这才过来的,这些日子里受的苦遭的罪简直数都数不过来,眼见着妹妹也要留下,倒是让她十分担忧就想着赶紧把人劝回去。
“边关苦寒,你自幼身子娇弱,哪里能受得了这个苦,听姐姐的话,赶紧回去吧,若打起仗来可就不好走了,这可不是任性的时候。”
江枕月听了这话却摇了摇头,“可姐姐身子也没好到哪里去,居然瞒着我一直在军营中,若不是姐夫将你照顾的这样好,我定要与你闹的,姐姐能留下,我自然要留下陪姐姐。”
话音落下,姐妹俩的眼眶也都红了起来,其实江与乐的心里是欢喜的,这些日子里她一直念着妹妹,那些信每天晚上会翻来覆去的看,军中传信艰难,这些日子都是靠着念想度过的,如今能在一块儿就是再好不过的了,可这里终究不算什么好地方。
江枕月何尝不知姐姐怎么想的,想着这些,她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两人已经许久未见了,甚至这般斗嘴,还有她的撒娇任性都开始在记忆中模糊了起来,可见到的时候,却自然而然的变成了两人独有的相处模式。
只不过当玉兰掏出帕子要给两人同时擦泪的时候,不禁让她们相视而笑,想到了曾经这么干过的赵雪无,这倒是立即就有了话头,姐妹俩便开始讨论了起来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
晚上子时,江枕月才回到了自己的帐中,因着是临时置办的地方,里头只放了她带过来的行囊,床榻则放了两张,在军营的这些日子里,她和绿檀都得住在一起才行。
小丫鬟收拾好了这些,显然是极为激动的,左瞧瞧右看看,怎么着都不肯歇下,好像怎么样都看不够,军营里头的一切对她来讲都是新鲜和向往的,如今真的置身其中,还是让她有了几分不可置信。
“姑娘,咱们竟然真的来了这里,幼时的我经常听大人们说军营里的生活,这么多年来我一直想着见识见识,没想到真的有机会!要是女子也能像男子那样提刀上阵该多好啊,我也想亲自为父亲报仇,多杀两个鞑靼的人才好呢!”
江枕月听了这话不禁还是笑出了声,随后慢悠悠的说道:“好呀,不知绿檀女侠功夫如何啊,战场上可是真刀厮杀,不知女侠会不会害怕呀。”
躺在床榻上滚来滚去的绿檀听到这话却立即坐了起来,连神情上都有了几分坚定,“姑娘应当记得我在江湖上混过的,虽然我这点功夫就是些三脚猫,可我也是杀过人的,真要是给我机会上战场,必然杀的那些鞑靼人屁滚尿流!我也不是水竹那样的小孩子,怎么会说怕就怕。当年我与义兄们在戈壁……”
帐中烛火昏黄,可因着地界本身就没多大,倒是能将整个帐内都点亮,瞧起来还有种温馨的感觉。江枕月听着绿檀讲述那些江湖上的事情,不知不觉间就听的入迷了,她竟没想到瞧起来单纯的绿檀,原来也是劫富济贫的女侠,想来应当是受到生父的影响吧,生来就是侠肝义胆,极为喜欢打打杀杀的事情。
只不过听到后头,还是让她不禁笑出了声。
原来绿檀口中的杀过人,是跟着结拜义兄们一起剿匪,但是她顶多只能算个帮忙的。
“绿檀这样怎么行,难不成真有机会上了战场,也要拿着刀愣住?”
“姑娘怎地这样!人家讲的正来劲呢,这下好了,从女侠变成怂包了!”
两人说到这里,倒是不禁又笑了起来,然而这故事也就讲不下去了。
江枕月也不禁想起来了阿檀所说的女将,想来女子有机会立军功是极难的事情了,就像她来了军营里半天,连将领们的人影都没瞧见一个,更别提干些旁的了。
她本来还想着今日去见一下叔父,可因着叔父伤势过重需要静养,不方便探望,也就搁置了下来。而长归自从几日前消失在风雪里,军中不知派出了多少波人马,到现在依然未曾探查到一丝的消息,还要防着鞑靼那头的动静,三军将士不敢有任何懈怠,闲下来能说几句玩笑话的,便只有她们这些女眷了。
也因为这些事情,想来阿檀应该是极忙的。
江枕月想到这儿,杏眼里都有了丝伤怀。
听姐姐说,北朝与鞑靼在七天前曾有过一次大规模的交战,鞑靼声东击西,夜袭军营,叔父领军应敌,可存放粮草的地方又有敌人偷袭,长归便领军五千赶了去,后头想来是追的深了,那些人马就再也没回来过,而在那场大战里,叔父也受了伤。
叔父后头也尝试过派人去找,都是效果甚微,因着连日来的大雪,把所有足迹藏了个一干二净,实在别无他法,这才向朝廷寻求援助。
这样冷的天儿,在外头多待一会儿都可能生两个冻疮出来,更别提在这风雪天里失踪了,那么多人没有吃食,没有火源,她已不敢想长归会遇到什么样的情况。
甚至军中已经有人确信,在这种情况下,那五千军马必死无疑。
可叔父和阿檀并不愿意放弃,在今日又派了许多队士兵沿途寻找,她只期盼能有些消息,毕竟这么多人还在等着长归归家,他甚至还不知自己已经做了父亲这件事,这些日子为了不让他在战场上分心,所有人都在瞒着他雪无有了身孕的事情。
对面的绿檀也瞧出来了她神情有些不对,刚要开口劝慰,就听见外头乱了起来,这也让主仆两人瞬间就回过神来了。
火把的光芒将整个帐篷照的透亮,依稀还能看得出来人影的闪过,将士们的脚步杂乱又多,催促和号角的声音连绵不断。
江枕月连手心都有了些汗意,和绿檀对视了一眼,也从对方的眼神里瞧出来了些许的不安。
外头马匹的嘶鸣声和将士们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响,江枕月的心头也缓缓划过了些念头。
鞑靼夜袭。
她的阿檀也要头一次上战场了。
北朝的总兵之位一般来讲不会授予没有军功之人,但眼下温家二房父子都生死未卜,温家也就只有她的阿檀能够统领温家军了,其实今日她来到军营时,也听到了些话语,无非是对总兵之位的不忿,毕竟将士们手中的军功都是拿命换来的,对比出身在温家的阿檀倒是显得颇为不公平了。
但却没想到今日鞑靼就要来犯,也不知她的阿檀如何了。
只不过她这头正想着这些,就听见了帐外经过的将士们说话的声音。
“上次鞑靼夜袭,不是损失惨重,怎么没几天的功夫又来了一次?”
“晦气啊,你都不知道总兵来的时候,鞑靼那头有多害怕,每日里叫嚣的官兵都不敢来了,毕竟是温家长房的人,还是厉害!但今天总兵那头刚领着新编的白虎、玄武两个营的将士们搜温小将军,这头就来了人,也不知领军的魏家父子能不能挡得住,要是被鞑靼发现就坏事了。”
“你可别吓唬我,主将受伤,副将失踪,鞑靼那头估计等了好久的机会,总兵来了他们才消停会儿,要是这样……”
话到了后头,帐中的两人也就听不清了,此时的江枕月就连手都是抖的,起身系上了披风后,拿着自己的弓就往帐外走去,后头的绿檀自然也紧随其后。
掀开帘子的一瞬间,便是那些身穿银甲的将士们整齐划一的步伐,抬头望去,火光满天,依稀瞧得见远处箭矢如雨,将士们震耳欲聋的喊叫和那号角声响彻了整片白茫茫的天地。
两人见此只得骑上了马匹,途径三军帐时,江枕月才发现那些将领们早都领军而出,一路上见到的都是些步兵,想来铁骑和先锋早就倾巢而出,而守在营中的,正是她今日带过来的邢钊和另一位老将军。
邢钊也在人群中一眼就发现了主仆两人,连忙走上前去行了个礼,“夫人怎地出来了?前头鞑靼来犯,总兵已经领军迎敌,外头兵马杂乱,夫人小心刀剑无眼,还是请先回帐中吧。”
待说完这话后,他也发现了眼前人身后的弓箭,不禁回想起了水患之事经历的事情。
眼前这位总兵夫人的确不是个娇软的大家闺秀,那出神入化般的箭法,让他现在都有些难忘,只不过这行军打仗之事却是另一回事了,女眷们都要在此时藏起来才是,要是惹出什么麻烦就不得了了。
可江枕月的杏眼却一直盯着眼前的人,明知道眼前人在骗她,但她也不敢出言询问,只怕这件事是军中机密,可秀拳却越握越紧,“邢将军,我只是来看望叔父的。”
待说过这句话后,她也不管其他人如何反应,便往温世昭的营帐方向走了去。
边关营地这种战争是与守城截然不同的,两军必须在荒野对垒厮杀,什么计谋在此时都不算顶用,拼的大多数都是实力,她虽然担心阿檀的情况,但冷静下来也知晓这种情况下,自己出去只会给大军添乱,便静下心来想着先去看看叔父的情况,现在大部分将士都出了营地,她来这处看望叔父也情有可原。
后头的将士们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人继续问下去,毕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怎么对付鞑靼,守在营地里的将士们也不能有丝毫懈怠,以防敌军带军偷袭。
但在此时,探兵也焦急的跑了过来,脸上明晃晃的血迹让人瞧了就头皮发麻,“报!邢将军,鞑靼那头见领军之人不是总兵,便派了增援过来,鞑靼那头的沃尔泰领着后方所有鞑靼军队赶来,据说可汗王也在其中。”
话音落下,周遭的所有将士们都是满脸的惊讶,邢钊连忙问道:“魏将军那头如何?可还撑得住?”
“禀将军,恐怕难以支撑,三军共十五万大军,魏将军此次带军十万应敌,但鞑靼那头足足二十万,差距悬殊,且魏将军善守不善攻,还得是打城战才行。如此之下,除非总兵能尽快带军归来。”
十万大军,就算实力差距悬殊,但其中也有温家军的存在,不至于输的难看。但若是鞑靼下了死手,这边有些不好说了,铁骑无情,就算一时半会儿分不出来胜负,却迟早也要大败。
而温檀虽说从未实战过,这些年来受到的教诲,统领温家军的诀窍这都是旁人没有的,想要以少胜多,就必须有个出色的将领才行。
“传令下去,再派两万大军过去,带上弓箭火把,此时正好无风,万要在北方起来前消耗敌军一波,若不然后面只会越发劣势。”
只不过这头探兵刚领了命令,就见到营外的方向火光冲天,马蹄铠甲声震耳欲聋。
眼见着另一个探兵手脚并用的跑了过来,“报,邢将军,营外三十里,沃尔泰带军而来!”
此话一出,整个军营里的将士们就再也坐不住了,而邢钊也立即翻身上马,“传我将令,点兵三万,兵分三路随我出营,万要拦下他们,决不能再让鞑靼靠近大营一步!”
随着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身穿银甲的将士们也都紧随其后,步兵在中央,骑兵分为两翼包夹而去。
后头的江枕月杏眼里映照出来的全是火光和刀剑的光。
这些变化来的太快,甚至让她都没能反应过来,两军就要在今日进行决战。但她的阿檀却北上而去,搜寻长归,不知能不能尽快赶回来。
此刻的她也有了丝迷茫,坐在傲霜上环视了一圈,所有将士都在忙碌着,好像守在营中的除了北朝原本编制的士兵外,还有将近两千人的兵马未动,仔细一瞧她才发现那是温家军,里头甚至还有她今日带过来的旧部。
而那些将士们自然也发现了她,为首的是个瞧着年过半百的老将,炯炯有神的目光盯着她,虽然江枕月不知是何军衔,只记得是阿檀在温家军里极为敬重的人,看见他这样注视着自己,便颔首示意了一下。
可那老将眼中的光芒却更盛了几分,“不知夫人骑术和箭法如何?”
“骑术略通一二,箭法可百步穿杨。”江枕月虽然不知眼前人为何这般发问,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