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9、一百四十九盏茶

下人们听到这话也没忍住笑了出来,随后赶紧应了一声“哎”,连忙就帮着她收拾起来了,说着话的功夫,行李一会儿也就收拾好了。

后头见时辰实在有些晚了,江枕月才让下人们回去,坐在灯火下开始连夜做起了羽绒的衣裳。早前的时候,京城就连续下了好几场大雪,少年郎又每每寅时就要出门上朝,路上实在太冷,她就想着做个羽绒的短衣防寒,也是凑巧这两日能收尾了,正好着今晚上赶出来,明日就能让他穿着走。

秀手翻飞间,江枕月的思绪也就越来越远。她还记得自己刚来到北朝时还是个什么都不太会的,如今竟能亲手做衣裳,就连复杂一些的花样子都能绣得出来,除了吃食上头她还会念着以前的那些东西,在其他方面却越来越像个地地道道的北朝人了。而这些东西又是需要时间和心血才能做得好的,昔日的她不过还是在父亲姐姐庇护下撒娇的小姑娘,如今竟已嫁做人妇,心心念念都是身边人了,难免让她觉得时间过得好快。

其实古人的生活相比后世还是枯燥无味的,找乐子的地方虽然多,但大多数她也不太感兴趣,可这两年多来,从未有过一日觉得日子无趣,大抵是因着心中有念想,身旁有在意的人,无论是爱人还是家人,亦或者是朋友,她都是极为在意的,所以每一日对她来讲,都是极为期待的。

就算是枯燥的绣花缝补,也是为了所爱之人,心中满满当当的感觉让她也觉得十分满足。

江枕月想到这儿,手上的活计也刚刚好,剪刀剪下细线的那一刻,娇美的脸上也有了丝期盼。

其实她还是想再贪心一些,既然所有人在这个世上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那就希望以后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吧,这样无论是她的阿檀还是亲人友人,都能够过上舒心休闲的日子了。

随着门“吱嘎”的响起声音,风雪的呼啸声便灌进了屋中,江枕月抬头就瞧见了她的阿檀,披风上的雪还未散去,就连乌纱帽上都有了几片落雪,绝色的脸瞧着却比前些日子更消瘦了些,眨眼间那睫毛上的水露也缓缓滴了下来。

温檀抬眸间也注意到了她手中的衣裳,言语里充满了心疼与温柔,“月儿怎么不早些睡,晚上做这些,对眼睛不好的。”

话音落下,他便脱下了身上的披风,在火炉前驱赶了身上的寒意后,这才走到她的身旁。

江枕月挽了下鬓边的碎发,将羽绒衣放进箱子里后,这才握住他的手,“自然是在等阿檀回来,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我想了下,还想让你把许大夫带过去,虽说军中有军医,但我也怕再发生那些糟心的事,有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在,自然是更放心些的,此事我今日已经跟他商议好了,不知阿檀意下如何?”

“还有,若是能将长归寻回来,也该是许大夫医治,最让人放心的了。”

眼前人听到她这话倒是温柔的笑了笑,随后便抚上了她那娇美的脸庞,满心满眼都是眷恋与深情,“好,都听月儿的。”

可江枕月的心里说实在的,整个晚上都是在担忧与不放心之中度过的,说完这话后,心里愈发的乱了起来,开始絮絮叨叨的嘱咐起了他,可说着说着,却还是有些忍不住的难过了起来,眼见着杏眼里都有了几分泪意,又生怕他瞧见后悔担心,连忙就别过脸去用袖子擦了擦。

一旁的温檀其实早就猜出来了她心中所想,瞧见她这副样子更是心疼不已,随后便将她拉入了怀中,“傻丫头,不要担心我,你在京中要照顾好自己才是。自成婚的这些日子里,好像我从未好好的陪过你,等我把长归带回家后,就再不离开你了好不好?”

这一番话瞬间就让美人泪如雨下,哽咽不已,随后只得扑到他的怀里。

“阿檀,我只要你平安,你不要念着我,想着我,好好的把这场战打完才是,国公府有我帮你们守着,你们都要平平安安的回来才是。”

“好,我答应月儿,莫要再哭了。”

可她的泪水又哪里那么容易止得住,心里头渐渐也开始理解了当时长归走时,好友那段茶饭不思夜不能寐的日子了,这简直就是最让人牵肠挂肚的事情,攥着官袍的手也愈发的紧了起来,却不敢抬头看他,生怕因着自己的狼狈让他太过于担心。

温檀见她这般模样,眼尾也逐渐起了红意,看着怀中人的目光也多了几分不舍和心疼,剑眉紧皱时,那修长的手也将她打横抱了起来。映入眼帘的就是小丫头那通红的眼睛,让他不禁心头一紧,深吸了口气后,便抱着她往床的方向走去。

将怀中人轻轻放到床上后,手却将她的下颚固定了住,阻挡了她要躲避的动作。

这也让江枕月有了些慌乱,可声音却是极为可怜的,“阿檀,不要这样,我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

“月儿,看着我,多看看我,叫我夫君好不好?”少年郎的音色却有了丝沙哑和难耐,眼神里的爱意却仿佛要将她吞噬一般。

她哪里又受得了这般灼热的目光,竟连手心都出了些汗,虽说杏眼里的泪水还未能止住,但还是娇娇软软的唤了声“夫君”。

外头的风雪还在呼啸着,可屋内的温度却越发的升温了起来,倒不是因为那盆劈啪作响的炭火,衣料的摩擦声在此时却起到了极大的作用。

而温檀的眼尾也越发的嫣红了起来,抛去了所有的温柔与克制,仿佛要将所有的不舍都融入进这场缠绵中,身下人那一声声的“夫君”却让他更加的沉沦了起来。

待到江枕月醒来时,身上的酸痛感更是让她不禁惊呼出声,昨日两人不知闹到了多久才歇下,她只记得无论自己怎样求饶,他都不肯放过自己,最后实在累的连嗓子都哑了,她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后头的事情,她就再也不记得了。

而今日是他领军出征的日子,要早些起来才是,可伸手过去,旁边传来的凉意却让她心头一惊,转过头去,就发现几个丫鬟跪了一地,外头早都天光大亮,哪里还是她设想中天蒙蒙亮的时候。

她好像醒的晚了,她的阿檀走了。

“海棠,现在什么时辰了,他可是走了?”江枕月的声音极为沙哑,可说到后头,却是极为颤抖的,泪水瞬间就落了下来。

“为什么,不叫我?为什么……”

被点到名字的海棠又哪里敢应话,连身子都有了几分颤抖。谁不知道姑娘心里头都是姑爷,这么重要的日子错过了,论谁都会难受的。

可眼下又不能瞒着她,海棠只得咬了咬牙,随后小心翼翼的说道:“少夫人,是大公子不让叫你的,他...他给你留了封信,就在外头的桌子上。”

江枕月听了这话后,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原来昨日的他那样放纵,为的就是不让她送行,不给她机会多想。

可这样,又怎能让她放心的下。

许久过后,她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替我更衣吧。”

桌上的信并不是用普通的纸张所书写的,那是记载了他们所有事情的《载月书》,江枕月轻轻翻开后,才发现末页被他在昨日画上了自己睡着时的小像,想来那人竟然是一夜没睡的,而自己却丝毫未曾发现。

再往下瞧去,就是她极为熟悉的字迹了,随着泪水滴落在上头,那墨迹还是晕染了开来。

【月儿,见字如吾。勿要念我、想我,也不要怪我。夫立誓,梅花开时定会平安归来,望妻珍重。】

江枕月看完后,早就已是泣不成声,瞧着外头渐渐停下的雪,喃喃的说道:“阿檀,我答应你了,可你也要说到做到,腊梅马上就要开了呀。”

随着房门的轻叩声,她也才渐渐地缓过神来,瞧见是赵雪无身旁的香草来了,倒是让她心头一紧,以为是又出了什么事,连忙就起了身。

“可是雪儿那头有了什么问题?许大夫今日随着大军走了,但是留下了好多方子,说是找个郎中过来,即可对症服药,我这就陪你去看看,勿要耽搁了。”

话音刚落,江枕月就打算往外头走去,可门口的香草却丝毫没有动弹的意思,瞧见少夫人眼窝还是通红的模样,就知道是刚哭过,心里却想到了自家姑娘说的话。

赶紧行了一礼说道:“少夫人,我们二少夫人那头没事。奴婢过来是替两位主子传话的,知道少夫人肯定心里头难过,我们二太太说,家里不用惦记着,万事都有她在,如今天寒地冻将近年关,想来江知府那头少夫人也该回去瞧瞧了。”

手中还拿着披风的江枕月听到这话却愣在了原地。

二婶娘这话的意思是让她回大同府,言语里是归家看看,可为了什么是她一下子就猜得出来的。想到这儿,也让她的脸上顿时就有了几分喜色。

“二婶娘真是这么说的?”

“是,少夫人可即日归家看望父亲,至于什么时候回来,二太太的意思是跟着大公子一块即可,夫妻双双把家还才好。”

“替我多谢二婶娘了。”江枕月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了些哽咽,但转头的瞬间,还是不禁喜上眉梢。

若是能去大同府,她就能见到阿檀了,哪怕后头不能进军营,也能尽快的知晓他的消息,若是缺什么少什么了,她便能和父亲一块儿送过去了。而且她也有半年的时间没见着父亲和姐姐了,此番能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江枕月带着绿檀策马而出的时候,京中的雪已有一尺深了,呼啸的北风挂在脸上刺的人生疼,狐毛的披风也被风吹的裹在了她那纤细的腰肢上,可她却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目光望向北方时也全都是坚定。

身上穿着那银白色的骑装,后头背着的则是她用着最为拿手的弓箭,行囊则是在绿檀身上背着。

因着焦急赶路,此番她就带了绿檀一个人,至于几位暗卫还是跟着的,不过却还是用着匿藏的方式,毕竟京城与大同府相邻,若要是快些,酉时之前就能到府城。只不过少年郎他们行军的目的地则是在边关,路途要更遥远些,在中间就会分路而行,她必须尽快才能赶在这之前见到他。

待到了城门口,依稀可见军队经过时留下的足迹,想来大军应当是没走多远,毕竟出征之前还要有一套繁琐的礼仪,此时若要快马加鞭,定然是追的上的。

走到这儿,美人鬓边的秀发上也落下了点点的雪花,只见她伸出秀手摸了摸身下的傲霜,“今天,咱们必须要赶上前头的人,都靠你了。”

随着马儿的一声嘶鸣声,雪白的身影便如离弦之箭一样冲出了城门,仿佛要融入进这漫天的风雪里。

此时的大军正整齐划一的往北方行军,领军的温檀穿着一身银甲,腰间的佩剑是温家多年来传下的护龙,眉目如画却不失坚毅和威严,抬眸间的肃杀之气与往日他那温柔的模样截然相反。

可转头望向京城方向时,却还是让他眼底里多了抹愧疚。

她可会恼他?这样的不告而别虽然狠心,但总归不会让她看见自己走时的身影。

他是不舍的,可北朝千千万万的百姓,还有长归叔父都在等着他,身为温家的儿郎,在这种时刻决不能逃避。此去大同府,他要守护的也绝不仅仅是脚下这片土地,更还有已经几代温家人对鞑靼的仇恨,这些都不能没有他。

想到这儿,也让他的剑眉皱了起来。

他只期望自己能早些结束这场战事,这样答应她的事情才不会食言。

待江枕月赶到府城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可她还是未能追上大军的尾巴,哪怕她紧赶慢赶,后头喉咙都被风雪灌的宛如火烧,却依旧没见到。

她本来还想着,哪怕远远的见上一面也是好的,不过如今想来,温家军此次应当是急行军,就算傲霜再能跑,相隔两个时辰,又不是同一条路,想要真的那么巧合追上,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虽说心头稍微有点遗憾,但还是立即就释然了。

如今她已经到了大同府,后头总会有机会见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