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许大夫开好方子后,江枕月那紧皱着的眉头终于开始有了些舒展的迹象。
此毒虽然无色无味,但不管在哪里都极为容易挥发,想来让他人中毒是极为容易的。只不过说来她不过就在善燕堂待了半日的功夫,按照许大夫的解释,若真要影响到那种程度,要连续投毒半月才行。
这样想来投毒之人倒也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还会极力想要她去善燕堂,不过这就不好推断了,至少除了二婶娘,剩下的几人都是希望她去的。
但只要去了,定能发现端倪,而这毒她也得好好利用下才是,看看究竟是谁的心思这般歹毒,要将大房赶尽杀绝。
想到这儿,她却想起了话并不多的四婶娘,她倒也不是怀疑,只不过满府上下都知道那是个靠银子吊着命的,这毒当真除了生产不会毒发?若四婶娘因着体弱比她先出事了,投毒之人又该如何?
此人也不过就在老太太和其他两房里,说白了还是同根生,无论是谁,心思都极为阴毒了。
“许老大夫,此毒对所有人平日都是无甚影响的?”
“倒也不是,若是本身就有重病者,是不能长久接触的,必定会对身体有所侵害,就算调配出了解药,也会引发旧疾,毕竟这还是毒。”
“多谢。”
话音落下,江枕月也起身行了个礼。对于许老大夫她是极为敬重的,若没他在,恐怕自己这小命都要交代好几次了。
“还请许老先生勿要将此事告知殷公,免得他担心。”
许大夫没成想这丫头还想着这码子事儿,思索了一番后也叹了口气,“好,但是殷公心里头可是极为在意你们姐妹的,万事还是要以自己为主,国公府啊,从老公爷那辈就坏咯,丫头悠着点。”
这话说完,江枕月也点了点头,转身发现的就是那一脸担忧的姐姐,显然是极为不赞同她这话的。
江与乐其实对国公府的看法一直都是有些偏见的,她总觉得当年温总兵和夫人的死和后宅的女人脱不开干系,但这么多年也没个什么说法,想来老国公和二房不是装糊涂就是不想追究了。
这样的地方对于自己这个妹妹来讲总归是太过危险,眼下中了这样的毒,更是让她不能接受了,恨不得直接将这事儿告诉了父亲和舅舅,讨回个公道才是。
“这事儿我已经让玉兰去告诉他了,不管你如何想的,他总该知道才是。此事体系甚大,你和阿檀不过刚成亲就布下了这个局,足以见得对方心机深沉,甚至愿意用时间来对付你。月儿你虽然是个聪慧的,但这些年来的经历哪里遇到过这些,不是姐姐不信你,而是咱们赌不起。父亲这些年来兢兢业业又不曾有过续弦,惦念的就是咱们,希望咱们都能过上好日子,而舅舅又是几十年来才寻到咱们,你不可拿自己的安危去做赌注,可明白了?”
话说到这儿,江与乐极为克制的攥着帕子,生怕自己发了火。
自己的亲妹妹,她又怎会猜不出来心中所想,恐怕是惦念了当年温总兵和夫人的事情,想要以此事引蛇出洞罢了。
“如今你已嫁了他,想要逃离国公府是不可能的了,但你们住的院子好歹还有舅舅给安排的人手在,至少不会危及到你的性命。他们国公府那些陈年烂事可是与你无关的,莫要傻乎乎的想要做什么,若他自己这些年来都不曾想过复仇,你又何苦去冒那个险!你虽是他的妻子,但也是江家捧在心尖尖上的人!”
江与乐说到后头,显然声音都有了几分哽咽,那杏眼通红,又硬生生憋着不让自己流出泪来。她实在是真气着了,气国公府那群人的坏,气少年郎的懦弱,气妹妹的傻!
随着“啪”的一声,原本在她手中的杯盏也因着太过愤怒,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而眼前的小人儿,听她说着前头那些话时,便早已低下了头,随着瓷器的碎裂声音,这才缓缓地“嗯”了一句。
“姐姐说的我都记下了,但有些事情想要躲也躲不过的呀,我又何尝不知她们都是心思歹毒的,而我这点小伎俩恐怕都是不够看的,若不是认得许大夫,恐怕这毒也没人能发现得了。对方能这样悄无声息的害我第一回,便会有下一回的,善燕堂我可不去,但日子总要过下去,在这般润物无声下,再完美的防守都是徒劳的,与其这样,倒不如后头做个了断。”
“我嫁他,是心甘情愿甚至朝思暮想的,但我要处理这些也不完全是为了他报仇,还为了我们的以后,总要有个干干净净的地方让我们生活才是。”
待话音落下,小姑娘早已是满眼泪意。
她是怕的,就连手都是抖的,不过才刚进门就遇到这般要命的事情,论谁都会怕的。
但有些路,选了就该走下去才是,若不然只会来个没完没了,而她的阿檀,也太久没有过安生日子了,她总要做些什么的。
想到这儿,她也轻轻地拉起了姐姐的手,可却不敢抬头看她,怕她怪自己,怕她生自己的气,怕她担心的目光。
而此时的亭内,早已经没有了旁的声音,就连许大夫都背过身去摇了摇头。那被牵着手的江与乐其实是想把自己的手抽回来的,想了许久,终究还是轻轻叹了口气。
“傻丫头,你看谁来了。”
江枕月闻言这才抬起了头,那娇美的小脸上早都是满脸的泪水,而映入眼帘的便是那一身红袍的少年郎正在看着她,眼里满是温柔与心疼。
“月儿,我来晚了。”
“阿檀...”
一旁的江与乐见此倒也不好多待下去,知晓有些事情别人是帮不上什么忙的,温家的事情恐怕也没那样简单,随后便找了个理由回了屋子,而原本热闹的亭子里瞬间就只剩下了两人,就连下人们都是在极远的地方守着了。
少年郎见此也缓缓地走到了她的身旁,随后拿起了帕子给她仔细地擦拭着泪水,“刚刚的话,我都听到了。长姐她说的没错,有些事是我自己太过懦弱了些,甚至到现在都不知母亲究竟是因何而死。”
说到这儿,温檀的神情里也褪去了平日里的温柔,只留下了些怀念与痛苦。
“母亲死的那年,我还小。只记得是去了善燕堂里,所有婶娘都在,不过平平无奇的一场请安罢了,但她回来后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屋里,等我再见到她时,便已经死了。二叔父也曾想过调查,但最后却不了了之。因为那日在善燕堂里的对话都是再平常不过的,无非是提到了父亲的死,母亲的可怜,并不能指认谁。我不记得这种情况持续了多久,如今想来并不是偶然发生的,母亲那一段时间好似都是十分悲痛的,那些话无异于杀人刀插在了她的心头,可就算是怪到其他人身上,都无从下手罢了。”
“我虽不信母亲是真的想自戕的,但怪罪她们处心积虑的说这些影响到了母亲,好似理由也不太够,祖父后头又命令禁止讨论此事,久而久之,全府上下就仿佛忘了这事一般。而我也平平安安长到了现在,二叔父怕有人影响了我,就让我从文养在了他的身旁。”
“但我没想到,她们会对你下手。”
“对不起。”
待到后面,温檀的声线显然有了几分颤抖,闭上眼睛那一刻,滔天的恨意也在他的心头似波涛般汹涌袭来,白皙的面庞也开始有了几分颤抖,拳头更是攥得咯吱作响,也只有眼尾那抹红还昭示着他的克制。
他是大房唯一的血脉,这些年来却宛如行尸走肉般的活着,不过是在苟延残喘罢了。但这些事却没有告一段落,那些人甚至开始对他的月儿动手了。
这要他怎能不恨。
江枕月也是头回瞧见他这般模样,连忙就握紧了他袖口下的手,生怕他因着冲动会做出什么,“阿檀,不要道歉,这怎么能怪你?二叔父他们也从未让你涉及过后宅之事,有些事情时过境迁,恐不是你能摆平的了,总不能直接杀了她们一了百了。”
“阿檀,相信我,我能料理。”
六月末,江南大旱,发了蝗灾。
云江宴调查的事情到最后还是搁置了,圣上虽然生气,却没有直接定太子的罪名,派到江南赈灾,打算将功折罪翻篇过去了。但身为臣子的右相倒是没那么好运了,念在还有宫里的小贵妃在,终究还是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几句话就让其主动致仕了。
这些日子里,江枕月隔三差五就要去善燕堂坐坐,讲些趣事儿给老太太听着,或者是伺候上一会儿,倒是把老太太哄得极为高兴。
只不过管家这上头的事情,无论老太太怎么提,她都装作个不知道,都是按照二房太太说的做,言下之意是自己还没有真学会,离了二房又不行,几次三番这样,老太太也就沉不住气了,看着她的眼神都不对劲了起来。
“长孙媳妇儿啊,你可得争气啊,大房如今就剩下你和阿檀了,你要是连管家都学不会,以后怎么对得起老大和他媳妇?真真是,以后你也不用经常来我这儿了,先把你这点东西学会了去。”
言下之意是怪江枕月不争气了,她原本以为这姑娘是个乖巧懂事的,平日里伺候她又极为用心,应该是个好拿捏又聪慧的,哪成想这般不争气,都过去一个月,管家的事情还没全部落到手中。她本来还想着待长孙媳妇拿到了管家权,直接在后头指挥着,这下可好,不知什么时候是个头了。
而三房的柳氏也没成想是这么个局面,当初让长孙媳妇拿管家权的事情还是她提的呢,要是一直这样下去,和在二房手里有什么区别?就怕这个小的又喜欢上二房那人,她们这头离间计没做好,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老太太还不得拿她出气。
瞧见这幅场景后,连忙打着团扇说道:“母亲也别生气,许是月儿年纪小些,这些东西慢慢来就好了。我倒是有个主意,让二房先把东西都和她理顺了,剩下的咱们教她岂不是更好?”
“你这主意倒是个不错的,长孙媳妇儿你看呢?”老太太听到这话后,也懒得掩饰了,左右这长孙媳妇儿成日里伺候自己,觉得自己是需要讨好的,那便不会拒绝这提议了,这些天的戏,她老早就演腻了。
被点到名的江枕月倒是连忙就低下了头,一副做错事又惶恐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