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一,春闱,京城也下了第一场春雨。
暮色将醒,贡院附近无论是客栈还是民居,放眼望去,窗边都有了昏黄的灯火,照影着石板路上淅淅沥沥的水光,倒是显得多了些朦胧诗意。
许多学子们也都纷纷背上了行囊准备待考,渐渐地也有了熙熙攘攘的人声,多少年的寒窗苦读便只看今朝,会试一过,进士的功名便就算已经收进囊中了,无论以后殿试的成绩如何,入朝为官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就连最差的同进士也能有个小官当当,此间成就并不是秀才和举子能比的了。
一席白衣的温檀也刚从马车上头下来,瞧着面若冠玉的模样倒是吸引了许多学子的目光,不过在京中鲜少有不认得他的,瞧了几下也就知道是温国公家的长孙,在秋闱时还夺得了解元。明明是武将世家出来的,从文也能这般厉害,倒是羡煞旁人了,一时间夸赞、惊叹之语也络绎不绝。
旁边的修竹倒是习惯了这些话语,瞧着这春日里的绵绵细雨也不禁有些感叹,“这可真是不赶巧了,春闱的时候下雨,不知考棚里得多冷呢,还好二房夫人给备下的棉衣够厚,要不然这得多难熬。”
待说完这话后,他也连忙将公子的行囊背在肩上,路过那些衣着单薄的寒门学子时不禁也叹了口气,自幼习武的他一直也有些瞧不起这些文弱书生,总觉得读书不是什么辛苦的事情。还是自从大公子从了文,这才知晓这群读书人有多不容易,京城就怕春寒,若是着凉能把人冻坏了,也不知这些书生该怎么撑过去。
只不过听说朝廷还会统一给发些棉衣被褥,虽说是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有待参考,但好歹也能御寒,倒不至于真让这些寒门学子受冻考试。修竹想到这儿便也收回了心思,瞧见那些被自家娘子送过来赶考的学子倒是想到了和大公子订亲的江家女,目光便忍不住滴溜溜的往大公子脸上看。
温檀习武多年,自然也比其他人更为敏锐些,被修竹这般注视着倒是挑了挑眉,便顺着他的目光瞧见了那对浓情蜜意的新婚夫妇,倒是一下子就领悟到了旁边人心中所想。
他和小丫头自从那晚便再也没见过了,也不知这些日子里她都干了些什么。明明近在京中,因着订了亲的缘故,却仿佛比起大同府,两人的距离更为远了些。
少年郎想到这儿,原本那温柔的脸上也逐渐有了几分说不清的情绪。
瞧着那对新婚夫妇依依不舍的分别后,他也轻叹了口气说道:“走吧。”
油纸伞不过刚从马车前打开,温檀便听见了极为软糯且熟悉的声音唤了他,转头瞧见的就是那戴着惟帽的小人儿正往他这边走来,缓缓摆动的白色裙摆倒是有种仙人踏云之感,虽然佳人以惟帽遮面,但那婀娜的身段以及举手投足间的气质还是能窥见些美貌的。
修竹前头还一直想着若是那江家女也能来送送自家公子多好,转头瞧见这般佳人也是愣了一下,还未等反应过来眼前人是谁,只瞧见少年郎举着伞快步的就走了过去,那温柔的笑容倒是显得更为认真了,这才让他反应过来此人是谁。
“月儿怎地来了,如今天还未亮,还下着小雨,若是着了风寒便不好了。”
江枕月也是多日未见他,如今瞧见少年郎越发棱角分明的脸庞便知晓他瘦了,许是春闱课业繁重,倒让她颇为心疼,连忙就让海棠递上了自己做的点心和马甲。
“不碍事的,这马甲是我特地用鹅毛填充的,保暖效果极佳,若是披风棉衣在作答时穿着不太方便,此物倒是极为合适。只不过阿檀好像比前几日瘦了些,也不知大小是否合适了。”
江枕月这些天来在那束梅花上还是下了苦功夫的,精雕细琢的直到昨日才堪堪绣完,虽然比不得那些手艺人绣的精美绝伦,但乍眼一看还是极为精致秀美的,显然轻易就能看出来她的用心。
少年郎闻言也拿起了那轻便的马甲,仔细观摩了一番后才想到了什么,若他没记错赵青云在太学时也穿过一件藏蓝色的马甲。不过若是春闱之礼,凭借几人的关系,那人有件倒也算不得什么,更何况自己这件好像还多了束娇艳欲滴的梅花,这倒是深得他心。
温檀想到这儿,嘴角也渐渐地浮现了抹温柔的笑容。
趁着人声嘈杂,众学子也赶着进入考棚,少年郎也往前走了几步,两人之间的熏香也顺着雨水缓缓带了些清凉之感,但随着两人之间距离的拉近,倒让江枕月觉得这初春的天都有了几分暖意,只不过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头上的惟帽也随即被少年郎拿在了手里,而一旁便是那遮雨的油纸伞将两人盖了个严严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