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多太多的对不起,直把于晚秋压的喘不过气来,他偏过头去,抬起袖子,蓦然吐出一口血来。
而背靠树干,身穿银白色衣袍的青年不知为何,突然轻笑了一下,即便是他精神不济,唇瓣干裂,也依旧无损他半分风采,他就这么单单地站在树下,就把周围各种种植在园圃中,散发着阵阵瑞彩的奇珍异宝,全都比了下去。
若是天地颜色有十分,那么足有七分都汇聚在了这人的身上。
他好似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扬起头,看着蔚蓝的天空,“师尊,你知道吗?我曾经无数次嘱咐过眠月,让他除我之外,不要相信任何人说的任何一句话。因为我的缘故,外面有无数人巴不得他去死。”
于晚秋知道云倾这是不能一下子接受事实,出于对自我的保护,才会把他说的话给暂时性的遗忘了。
但这样的场景,他却并不觉得庆幸,因为云倾的这种处理方式,无不是从侧面反映出,自己刚才对他造成了多坏的影响,他现在越是躲避,后面反噬的便会愈加可怕。
自听到云倾说的那句“除我之外”后,于晚秋心底便兀地涌上了一股莫大的不安,那股不安急速扩大,像是一圈钢丝一样,将他的心脏死死搅缠,他近乎是咬紧了自己的牙关,才不至于痛呼出声。
额际冷汗一颗颗地冒了出来,可青年的声音仍在继续,“可是,可是……那些人里,并不包括师尊你啊。”
云倾说到这里,很明显的停顿了一下,半响,他才颤抖着声线,“我在眠月识海里设了魂印,没人可以在不触碰魂印的情况下,去伤害他。除我之外,唯一让他不设防的,能随便靠近他,还能让他自愿相信那种可笑的法子的人,……除了师尊,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还有谁了。”
他的少年,他的心上人,他千方百计护着的人,还没来得及等他跟他过一次生辰,就这么听信了别人的诓骗,以神魂化灵莲,灰飞烟灭。
他那时到底是抱着一种怎么决绝的心情,才会舍弃了六道轮回的机会,怀揣着一颗能够帮自己心上人挡劫,助他成仙的心,不仅自毁灵身,连自己的神魂,都给融进了灵炉呢?
在熔铸灵莲的过程里,姜眠月经历着世人难以想象的痛苦,临了死,恐怕都在心心念念着云倾,但最可恨的是,他自以为的奉献,他自以为的灵莲便能挡劫,本来就是一场针对他的,彻头彻尾的恶意的谎言!!
不知是不是阳光太过刺眼,有晶莹的泪珠从云倾的眼角滑落了下来,他直视着不远处的青衣男子,再次发问,“一月前眠月曾提及与师尊有约,所以,师尊,那个诓骗眠月的人是不是你?!”
圣人哀恸,引发天道共鸣。
只见原本大亮的天色顿时暗沉了下去,天空不再高远,反倒往下寸寸下压,狂风袭来,有暴雨在乌云中急速酝酿。
周围气氛瞬间跌至冰点,压抑的可怕。侍候在一旁的太上长老早已纷纷跪地,噤若寒蝉。
这时,一道森白的闪电从天划过,在破开了苍穹的同时,也映照得青衣男子那张精致绝伦的面容苍白如雪,他张了张干涩的唇瓣,竟然不知从何说起。
他自出生起,便一直高高在上,俯瞰世间,旁人别说是去质问他了,就是连直面他的资格都没有。
从来都是他说一不二,底下人哪里敢对他说一句微词。无论面对何人,何种天崩地裂的事情,他都可以轻描淡写,淡然处之。
可这人一旦换作了云倾,声声质问之下,于晚秋便像是被人拆掉了肋骨,痛得仿佛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一遍遍地对其解释道:“不是我,忱儿,你要相信为师,我没有诓骗姜眠月,我没有!!”
说到最后,于晚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语调,蓦地拔高,“那个设局之人,真的不是我!!!”
“……但愿如此。”
“真的……不是我。”空旷的竹屋内,坐在床榻边的青衣男子半垂着眼帘,无声地注视着身旁的青年,时隔数百年,那日园圃内遭遇的突如其来的质问,和弥漫在心里的,那股势要将他整个人彻底淹没的委屈和酸楚之感,依旧在于晚秋的脑海里挥之不去。
他亲手养大的孩子,竟然……不相信他。
那些有口难辩的、愤怒的、悲凉的、和说不清、道不尽的委屈的感觉,全是拜云倾所赐,包括后来,他以身殉道,都不肯给自己留下只言片语。
这个人……终究是恨了他的。
无论是从姜眠月之死上,还是从自己那份歇斯底里的爱情里,他都是……恨了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