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尝试过,在同一个人面前接二连三的丢脸,偏偏那个人你还极为尊敬?
如今陈旻在张良面前就是这种感觉,明明有那么多时间,偏偏被撞见逃命穿女装的样子。
就连张良自己,也有那么瞬间觉得啼笑皆非。不过如今却管不了那么多,将怀中的男童放下,转头焦急的对几人道:“你们可有伤药?”
原来那男童在打斗过程中腹部被刀划中,虽看上去伤口不深,却鲜血直流。
几人摇头,武臣之前倒是有一些,不过路上已经差不多用光了。
眼看男童已经失血昏迷,陈旻看了看天,思咐片刻道:“再过一座山,就能看见县城,如果快马加鞭,天黑前应该能来得及,只是这孩子的伤怕是受不了颠簸……”
张良犹豫了下,知道此时也没办法,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于是道了声谢,抱着男孩上了马。
剩下的只能三人同乘,好在陈旻婉娘身子骨轻小,勉强也能坐下。倒是婉娘,可能因为路上太过劳累,面色十分苍白,陈旻想着等进城后给她也看看。
在路上,双方简单交换了一下近况,陈旻方才知晓为何张良会如此狼狈。
说起来这里面还有他的事。
按照原定的历史,陈胜吴广在占领陈县称王后,因为将领能力、兵员素质等原因,虽然尚未遇到秦军大部队,可除了周文那支偏军,剩下的依旧是败多胜少。
不过如今因为陈旻给起义军提供了大量的植物油,大家利用对方没有防备,勉强打了个平手。
这可就惹急了一些郡守,虽说秦二世荒淫无道,不理朝政,但却牢牢掌握了一个技能——杀!
想到咸阳城内尸横遍地的惨状,他们决定另辟蹊径,陈胜的军队打不过,可以消灭一些其他起义军凑数。
张良就这般遭了殃。
本来他离开蓟县后,越想越气,暗道不能让韩王的名号就这般落入一个满嘴谎言之人手中,于是寻遍韩王后裔,终于挑中了一个叫“成”的男童。立他为王后,自封司徒,接着凭借手下百来号人,也夺取了个小县城,打算好好发展。
谁曾想偏偏秦军选择那这里开刀。
张良虽然足智多谋,但面对成倍的敌人,依旧无可奈何,只能弃城逃跑,结果半路又被几个秦军认出。面对两颗价值百金的脑袋,秦军们爆发出极大的热情,拼了老命追赶一路,眼看千钧一发之际,陈旻出现了。
“还好遇到你们,我欠公子一条命。”张良边走边道。
陈旻摇头,“同是天涯沦落人,搭把手是应该的,先生莫要多言。”
张良细细品味了下那句话,最后叹了口气,“是啊,我现在可不就是个‘天涯沦落人’吗,之前总觉得令兄不过是运气好才打下那么多城,如今亲身上阵,才知这里面多少弯弯道道,良在这儿得给你们赔不是了。”
听到他兄长,陈旻神色黯然,“是了,我二哥确实是这天底下数一数二的大英雄,只可惜他有个没用的弟弟。”
张良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恕良冒昧,想问一句公子,您觉得楚王是怎么死的?”
“不清楚。”陈旻摇头,接着目光一片森冷,“我只知道肯定不是什么秦军,我大哥刚出事,就有人带兵围了宫里。等出去只需要看最后谁受益,就基本上差不多能猜到是谁动的手了。”
张良心中叹气,想要说些什么,但考虑到二人交浅言深,终归是不好,遂最后还是低头不语。
几人一路狂奔,果然如陈旻预料,天色刚暗,他们就到了县城。
这个县名有些奇怪了,叫“苦”。离蓟县不算远,也是陈胜前几个打下来的城池,陈旻之前想在这儿设立第二批驿站,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工,他就必须赶往陈县。
原本在陈旻的记忆中,苦县因为临近蓟县这个“商业中心”,也还算繁华,但如今看来,却带着几分落寞,就连城门口都没有几个人。
作为秦始皇时期就赫赫有名的通缉犯,张良身上的“传”当然不止一张。陈旻观察,少说有个十几二十分,而且男女老少都有,难不成这位也经常穿女装……
此时张良竟鬼使神差抬头,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是你吗?”
陈旻:“……”尴尬望天,随意打了个哈哈。
不过准备的这么充分,实属多虑,因为这里的守备之松懈简直让人咂舌,门卫只粗粗看了眼便放他们进去。
“怎么感觉这里人都心事重重的?”神经粗如武臣都发觉不对了,苦县不光是萧条,最主要是路上每个行人都一副愁云惨淡的样子。
陈旻与张良对视了一眼,都感到有些蹊跷。
“先给公子成治病吧,”陈旻提议,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张良点头,刚往前走了两步,突然僵住身子。
众人不解的看着他。
“你们……可是带了钱……”张良有些难以启齿,他家三代高官,即使被通缉依旧锦衣玉食,长这么大还没为钱窘迫过。
陈旻、婉娘、武臣面面相觑,当时逃的那么匆忙,自然是不会想到钱什么的。
“我的钱,都在路上为了分散秦军注意扔到别的地方了,”张良苦笑。
武臣满不在乎,“怕什么,你我都会拳脚,随便找个为富不仁的抓了换钱不就行了。”
“万万不可。”张良陈旻异口同声道。
“我们本身都被通缉,我就不必说,陈县那边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万万不能打草惊蛇!”
“是啊,抓了个棘手的,反倒不好办,到时候把人杀了血流一地,根本藏不住。”
“额……先生你考虑的是这点吗?哎,算了算了,总之就是不行。”
几人就这样在路上僵持住。
此时在张良怀中的韩王成打了个摆子,陈旻摸了摸他,发现对方烫的惊人,心中一沉,知道怕是伤口感染了。知道不能再拖,于是让他们先在原地等着,自己往市里走。
“公子你这是去哪儿?”
“你们别跟过来,”陈旻摆手,此时他无比庆幸自己当管理陈县时做的一些决定,将宵禁时间大大缩短,“市”存在的时间大大延长。否则,他连搞钱都没地方。
进了市后,他想都没想,便依靠经验来到整个街最好的地段,这里一般都是些绸缎庄、首饰店、粮铺。
观察了片刻,他将目标锁定在绸缎庄。
之前他看过秦朝百姓住的地方,每家每户都有几棵桑树,秦朝是一个人均养蚕的时代,所以绸缎庄的买卖尤其激烈,能在各个县城站住脚的,一定都是些大商人。
此时一个高壮的男子从庄中走了出来,原本武臣在这个时代就已经够高大了,可男子看上去还比武臣高上一个头。如果不是细白的皮肤和华丽的服侍显示着他平日里养尊处优,陈旻几乎以为对方是个将军之类的。
管不了那么多,见他一个劲儿往前走,陈旻不慌不忙跟在后面。
男子似乎有所觉,停了几次后忍无可忍的回头,“我说,你这小娘到底要干嘛?”
“女装大佬”陈旻微微一笑,他本就长得秀美,如今天色暗,在冷月下愈发清丽出尘,再加上有些沙哑中性的嗓音,到显得不似凡人。
世人就是这么肤浅,刚才还有些怒火中烧的男子看清陈旻后气顿时消了大半。
“没什么,在路上偶遇您,瞧着愁眉不展,便想为您卜上一卦。”陈旻说得义正言辞。
秦朝是一个极为迷信的朝代,此时有一部神书,名叫《日书》,里面囊括了所有占卜行凶问吉,许多人即使不识字,家里也要备上一卷。
不过虽说大家都封建迷信,可遇到陌生人拦下要占卜可是头一回,男子能操持这么大买卖,自然不是蠢货,上下打量了对方几眼,发现那小娘衣着虽说还算精致,但有不少破损,想必是想来骗些钱财。
他本可转身就走,但男人看见美人总想多驻足一会儿,于是抱着膀子打算看看其能弄出什么花样。
陈旻也不急,慢悠悠道:“您是想测吉凶还是策前程?”
男子被他装模作样逗得发笑,抿着嘴角道:“简单些,就吉凶吧,你是想用什么测?是竹叶还是龟甲?”
“都不是,”陈旻摇头,“我们师门有些不同,乃是用兔子测,假如一会儿出来的兔子是双数,那就是大吉,要是单数,就是大凶。”
“兔子?”男子看了看陈旻单薄的身躯,“哪里来的兔子?”
陈旻笑而不语,表示他测完了可是要收费的。
这回男子算来了兴致,“好,你测,如果真能测出来,我这里有十金,马上给你,不过要是测不出来,别怪我抓你这小娘去见官。”
“一言为定。”
陈旻伸出手,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巴啦啦急急急”之类的咒语,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儿。
男子原本不以为意,突然,只见对方的手中凭空冒出一只兔子来!!
他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死死盯着陈旻。然而没一会儿又冒出一只,接着又是一只……
渐渐的,地上一共五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半晌,陈旻睁开眼睛,装模作样的数了数,遗憾的叹了口气,“哎呀,是单数,您这两天可是要小心了。”
男子和他身边的下人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哆哆嗦嗦的将说好的十金送到陈旻手上。
心满意足的将钱揣进口袋,陈旻刚要转身开溜,便听身后那两人带着哭腔道:“主人,回去赶紧洗个屎浴保平安吧……”
陈旻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他们说的“屎浴”是什么东西。
这里的“屎”指的不是人x,而是狗.屎。
当时他读《韩非子》的时候,就有这样的记载,一经常出远门的丈夫归家,他的妻子正与情.人偷.情,看到丈夫回来躲闪不及,情.人直接赤、身大大方方从丈夫眼前走过,而妻子和被买通的仆人异口同声的表示根本没有人。于是丈夫觉得自己见鬼,就用狗.屎掺着水洗了个澡。可见这是此时百姓中十分流行的一种驱邪避鬼方法。
当时念的时候只觉得好笑,如今真有人要忍受这种折磨陈旻心中也不是滋味,那男人听他啰嗦这么长时间,最后还如约给钱,可见也不是坏人。于是想着要不要开口补救一下,结果刚张嘴,忘了控制音量,一下子暴露了本音。
对面两人皆是一愣,陈旻眼看瞒不下去了,心累的叹了口气。将自己这边的情况掐头去尾与男子坦诚的说了,自己这边家道败落囊中羞涩,朋友孩子需要治病。最后鞠躬将钱还了回去,“事态紧急,出此下策,还望仁兄海涵,小弟与您赔不是了。”
男子神色莫测,看了看地上圆滚滚的兔子,“这又是怎么回事儿?”不等陈旻解释,自己就给了自己答案,“是了,想必你在哪儿学了些方化之术,我小时候跟翁翁去咸阳也曾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