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看越无聊,越看越疲倦,若不是丈夫说要自己前来同这位夫人说话解闷,刺史夫人早便想走人了。
以袖微微掩面,刺史夫人正悄声打了个哈欠,忽听身旁坐着的女子声音无甚波澜地说道:“夫人坐下吧。”
听到这道平平淡淡的声音,刺史夫人却有些受宠若惊的意外——她还以为自己要被这般不理不睬,站一下午呢。
福身道过谢后,刺史夫人坐到陆景琴对面的位置,继续无聊地看着陆景琴下棋,困意倒是消退了不少。
目光左看右看,一向开朗健谈的刺史夫人,终是忍不住开口没话找话。
微微探出手指,刺史夫人指着棋盘,有些疑惑地笑着问陆景琴:“夫人,下棋不是应当两人吗?您怎么一个人下两人的棋?”
说罢,屋中便陷入了尴尬的静寂之中,无人作答。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刺史夫人一点儿都不尴尬的模样,她端起茶碗来,神色如常地轻轻喝了口茶水。
本以为不会等到有人答复,谁知刺史夫人正喝着茶,忽听面前女子冷不丁,语气淡淡道:“我是在下以前的棋盘。”
刺史夫人“哦”了一声,却依旧有些疑惑的模样,她接着陆景琴的话,又问道:“您的意思,是您在重复您以前同人下的棋吗?”
伸手又放下一枚白棋,陆景琴的神情看不出什么喜怒来,她神情漠漠地颔首,算作应答。
她同云澈下过许多盘棋,只有下棋的短暂之时,才会让她觉得仿佛是两人尚还在一起。
疑问被解答,刺史夫人看着陆景琴,忍不住夸赞道:“夫人的记性可真好。”
陆景琴没有言语,好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与外界相隔绝。
见到陆景琴端庄淡漠的模样,刺史夫人不由得心中感慨了一下——要是自己女儿能有面前女子一半沉稳,她便谢天谢地了。
心中正想着,忽见面前的陆景琴,微微抬眸,眼波微转地沉静看了自己一眼。
刺史夫人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竟然轻叹了出声,不由得有些被人察觉了心思的赧然。
闹了个红脸,刺史夫人压下心中那丝不好意思,本来想转移话题,但口中却随口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夫人和我家姑娘年纪应差不多,但却比我家姑娘沉稳多了。”
说完,刺史夫人便后悔极了。
可是陆景琴似是有些感兴趣的模样,她垂首又去落棋,虽然仍旧有些拒人千里的冷淡,但却淡声问道:“哦?”
刺史夫人像是被鼓励了一下,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
终于找到话题的她,说起自己的女儿,面上带着她自己都未察觉到的,慈爱纵容的笑意。
“我家那个姑娘,整天介就会大呼小叫,不是这个新开的糕点铺子里的点心好吃,就是那个首饰铺子里的珠花好看,烦死个人。”
陆景琴不知道是不是为人父母者,在说起自己心爱的孩子时,都是这般虽然嫌弃,但却滔滔不绝的模样。
姨娘去世得早,她虽然有父亲,但却实在没有感受过什么父爱。
想起从前小时候,二姐陆宛琴只许她欺负自己,自己若敢还手回揍她,她定要跟她娘柳姨娘告状去。
柳姨娘虽然平素人有些刻薄,说话还喜欢阴阳怪气,但对二姐却是实打实地好。
陆景琴小时候被人欺负,还曾幻想过,要是柳姨娘是自己的亲娘便好了,那样自己定然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见面前女子又在愣神,不知为何竟有几分落寞的模样,刺史夫人有些不忍心,遂伸手在她面前挥了一下。
回过神来,在刺史夫人疑惑悯然打量的目光中,陆景琴恢复了清冷的模样,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夫人是京城人?”
刺史夫人点点头,有些意外:“是呀,夫人怎么听出来的?”
陆景琴简短地回复道:“嗯,有口音。”
这下刺史夫人更加意外了,她感慨道:“是吗?我同夫君来清州已经十多年了,没想到竟然还有口音吗?真是乡音不改鬓毛衰啊。”
清州刺史同他的夫人,感情应是极好的。
说到自己的夫君,刺史夫人的语气中,带着或许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一丝放松与喜悦。
“当年我夫君在我爹门下读书,我爹看他虽然人有点儿呆气,但却是个没有花花肠子,肯认真做学问的,便要把我嫁给他,我那时候嫌他穷还不乐意呢。”
说着说着,似是回想到了青春年少时,自己闺中的趣事,刺史夫人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谁知道到底姜还是老的辣,真叫我爹给说中了,他后来考中了探花郎,可把我那些小姐妹们给眼红坏了。”
……
清州刺史是个瘦高的中年男子,平日里总是沉着脸,一副古板的老学究模样。
今日陪同微服私巡的皇上,风尘仆仆地查了一天的案,清州刺史表示他可真累。
不仅是身体疲累,心里更累。
虽然早知皇上年少登基,既聪慧,又极清冷,定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