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原来还没到手,”那人压低声音,“赶紧的。这手艺,可不能错过啊。”
“行了行了,抢收准备了吗?”老金赶紧打断。自己却忍不住地,往屋里一眼一眼的瞟过去。
老旧的木桌被擦得干净。
编织精致的草垫遮住坑洼发黑的桌面。面包在竹篮里,麦片粥在碗里,牛奶在木桶里,花在瓶子里。
眉眼精致的青年拿着打湿的帕子,给孩子们仔细擦净乌漆嘛黑的爪子,分发餐具。
这样的人,这样的日子,谁不想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也就那个早就拥有的人,不知道珍惜。
“今年不需要抢收。”那人突然道。
老金给火堆扇着风,有一搭没一搭地:“怎么讲?雨云都过来了。”
“你要是真没讨媳妇,礼拜日与我上王城去。正巧缺个伴。”
“上王城作甚?”
“看杀头,看沉河,不拘这两样。”
“看那作甚?”
“你这人好没意思。都不晓得问杀的谁?”
“那杀的谁?”
“你猜?”那人见老金不接话,也不气恼,提高了语调,“那我便说与你听吧——杀的是伊蒙王!”
老金一怔。
“咣!!!”
屋外似有闪电划过。屋里,刀叉落地的声音,有人撕心裂肺地呛咳。
老金心下担忧,又不敢让青年暴露人前,只得勉强附和:“竟是要杀王!”
“那不是呢?上百年没有过的事了。”那人抖了一下,继续激动,“伊蒙王害了大祭司,引得神灵震怒,天气剧变。不过阿努神保佑,大祭司不仅活下来,还指引神庙生擒了伊蒙王。等后日行了刑,那雨云总该散了。我寻思着去看沉河,能得着阿努神的赐福也说不定。”
老金震惊。
别说大祭司多么死心塌地,就他那破败不堪的身体,每天短暂的清醒时间,怎么可能授意抓捕伊蒙!
屋里的呛咳痛苦极了。老金赶紧敷衍走了邻居,匆匆转回屋里。
青年背着身,半跪在地。瘦削的脊背弯得很低,随着呛咳颤抖着。好似不堪重负得快要折断了一般。
见老金过来,青年强行压下病痛。好半天,转过身来,若无其事道:“被雷电惊到,呛着了。”
他捡起落地的刀叉,去厨房清洗。身子站的笔直,姿势却有些僵硬。
老金仔细看去,才发现青年捡拾物品,用的是左手。
半掩在衣袖里的右手上,刺眼的血液从指缝里渗出。
老金叹了口气。
有点难受。
接下来的早饭平静无波的过去。平静得让老金以为,青年已经接受了这个噩耗。
青年默默收拾好桌子,在厨房的木桶里清洗餐具。明明不是什么高贵优雅的事情,由他做出来,就凭空多了股温和安宁的氛围。连昏暗逼仄的厨房都明亮起来了。
老金看得入神。忽然听到青年唤他。
“金格尔,”青年自醒来以后,说话都是慢慢的,像神殿里终日不断的诵经,又有着无法劝阻的坚定。他说:“叨扰了这么久,我今日该上王城去了。”
老金愣在了原地。
他早该知道的。青年那么能忍,明明身遭酷刑,却平静得让人常常忘记他每时每刻都在遭受的苦楚来。
刚刚的冷静,不过是不想让人担心。
“你、这——”舌头像打了结,说不出什么劝阻的话来。
“今天是礼拜五。村里的马车都进了城,后天前都不会回来。村里到王城要,徒步要六个小时。父亲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到一小时,根本不可能在行刑前赶回去。”阿吞猛地从厨房外跑进,逻辑流畅地说了一大段。末了还道:“现在都说是您带着神庙抓捕了伊蒙王。就算救他出来,他也不会感激父亲的。”
江夜白看着阿吞口若悬河的样子,突然恍然大悟。
原剧情里,伊蒙从未面临这种绝境。
神庙驻防军比萨尔的援军来得要快。所以伊蒙先下手为强,在任何一方部队赶来之前,发动了被称为“血色神殿”的政变。他将祭司们招进巨大的宫殿里,试图用埋伏好的王宫侍卫杀死他们。
虽然政变失败,祭司们在付出惨重伤亡之后,冲破宫门反杀回来,伊蒙还是逃脱了抓捕。顺着泰努河,穿过玛拉村,逃到了萨尔。
在那里,他获取支持,聚拢民众,开始了流离逃亡,以及反攻之路。
从未发生过“大祭司指引神庙生擒伊蒙王”这样的事情。
而眼前唯一有动机出手,也有能力打着他名号的人,就是剧情里面,前期一直默默无闻的阿吞。
小崽子居然已经有这等心计手段了!
"我骑马过去。村里的神庙,按规矩会备着三匹马。"青年顿了顿,揉着阿吞的脑袋,低低道:“如果那些是阿吞的主意……他恨我也是应该的。”
声音温和平静,没有一丝埋怨责备。手指却攥得发白。
阿吞彻底绷不住了。
父亲什么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