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那诡异的药汁往前面推了推:“喝了吧。”

石室里陷入寂静。

大祭司没有接,也没有拒绝。就只是一动不动地跪在那里,似乎一时无法选择。

这是洛芙蒂蒂特意设计的选择。

药水是她亲手调制。只要在神庙里学习过,就知道那是神庙惩罚罪人最痛苦的手段。

沉河其实是最优待的死法。因为罗纳西斯的民众相信,人死后的灵魂会在船上穿越河流和死亡,于几千年后重生。

而这种名为“蚀骨”的药,则是彻底毁掉一个人的灵魂。它会从饮用者的胃里开始,一点点腐蚀掉他的内脏,肌肉,骨骼,以及最后的灵魂。这个过程非常漫长,一旦开始就无法逆转。

饮用者会在极度的痛苦折磨里慢慢死掉,并且彻底断绝转世的机会。

一边是弟弟伊蒙,一边是自己的生命和永世的灵魂。大祭司此时内心一定很焦灼吧?

对面,大祭司一动不动注视着药汁,像石雕一般。

洛芙蒂蒂不知道江夜白根本不认识“蚀骨”,更不知道他在抠巴巴地花钱扫描。

她捋着思路。

泥板预言,一次次的神罚,大祭司今天早晨突然加重的伤势,还有对伊蒙王的维护……这一切在自己一番试探之下,都像一颗颗珠子般,串联起来了。

伊蒙王在明处,带民众靠着自己立起来,远离神明。青年则在阴影里,背负下所有的神罚。

除了血脉相连又志同道合的亲兄弟,谁会为别人背负这么多黑暗呢?

现在她最后的目的,就是测试青年到底对于这种牺牲,抱着多大的觉悟。

这决定着她对青年接下来的态度。

不过,哪怕是至亲的兄弟,也很难为他放弃掉生命和灵魂吧……

还是死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化成血水,无人知晓。

“长老。”青年沉静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寂静。

他眼里闪过痛苦,脸上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了。但还是捧起了陶壶:“我喝了它,长老就再也不会说出去了吧。”

洛芙蒂蒂点头:“向我的神灵发誓。”

大祭司没有再犹豫。他攥着陶壶递到嘴边,闭上眼一饮而尽。

“咣”

手指没了力气,再也拿不住东西。空了的陶器在脚边摔得粉碎。

药效发作得很快。

大祭司狼狈地摔在地上。因为内脏的剧痛,紧紧蜷缩成一团。

血水不断从口中呛咳出来,在白色的祭司袍上绽开一朵朵血花。

洛芙蒂蒂走近前去。

大祭司没有求饶,也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他手指紧紧扣着地面,大概想站起来。可因为药效,全身的肌肉痉挛着收缩在一起,只徒劳地在石砖上抓出一道道血痕。

“还有两天你才能解脱。这只是刚刚开始。”很多人都在选择死亡之后产生惧怕,洛芙蒂蒂再次试探,“现在后悔了吗?”

“这样的……好事……”青年咽下血沫,艰难说道,“怎么会后悔。”

洛芙蒂蒂仔细分辨。青年沾着血的脸上,竟真的没有丝毫后悔畏惧。

竟然是这么坚定的人。

洛芙蒂蒂也不由敬佩。

汗水打湿了青年的鬓发,没有了往日的气势,那张脸愈发显得脆弱和艳丽起来。

洛芙蒂蒂突然才意识到,这个独自背负一切,看起来怎么也无法摧折的兄长,也还是个不到二十岁的人类幼崽。

突然有点心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