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错人了。"大祭司声音平静,“我不是他。”

昏暗的光线下,男人低着头,垂眼看向泥板。纵使洛芙蒂蒂有再好的夜视能力,也分辨不清他的神色。

更何况洛芙蒂蒂已经老了。

不过她还有其他验证的办法。

江夜白还在思考这整个事情,眼前一花,就被攥住了手腕。

江夜白有些恍惚。这真的是一个老奶奶该有的手速?

作为大祭司,江夜白的手腕、小臂和手肘上方都戴着黄金制成的环饰,用来在祭祀的舞蹈时愉悦神灵。

洛芙蒂蒂攥紧他的手腕。另一只手颤巍巍地,从那象牙似的腕子上,将那些精致又沉重的手环一个个褪了下来。

然后果然看见了预料之中的东西。

——大祭司苍白的手腕上,几道胎记像抽打过的鞭痕,格外刺目。

“图卡西斯被沉河的时候才几个月。行刑的助祭把他丢进河里,他划动着手脚,竟在河里浮起来了。”昏暗的火光下,洛芙蒂蒂缓缓讲述,“助祭就把他捞上来,拿绳索捆住了手腕,又坠上了巨石。王后哭着上来,想抢下孩子,却被众人押在了一边。她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小小的孩子被石头坠着,再也挣扎不动,沉进了河底。小孩子倒是什么都不知道,最后还在看着妈妈呢。”

她摩挲着那些暗红色的胎记:“当时我也在人群里看着。那孩子手腕上被绳索捆出来的淤青,和大祭司的胎记一模一样。”

江夜白瞳孔地震。

反派和主角,居然还有这样的背景故事?

“不对。”江夜白突然怀疑,“她不会是拿封建迷信,故意忽悠我吧。”

可这个世界的本质……好像就是封建迷信吧。

江夜白陷入沉思。

洛芙蒂蒂还在说着:“大祭司的名讳是西斯。而死去的婴孩叫图卡西斯。总不会是巧合吧?”

这,更像是强行联想了。

这个王国里面,叫西斯的人能占到三分之一。连国家都叫做罗纳西斯。

明明是因为贫乏的起名能力好吧。

江夜白内心怀疑,沉默不语。

烛光下,青年苍白的面色淡漠疏离。好像她说的都是可笑的胡言,所以才无动于衷。

装的还真像。

洛芙蒂蒂不开心。她猛地凑到青年面前,像掠食者锁住猎物的咽喉:“大祭司差点把我骗过去。可你身体里面神罚的气息,都已经溢出来了呢。”

“我做了错事,自当受到惩罚。不劳长老费心。”大祭司平静的表情终于有了丝裂痕,“就是不知长老喊我过来,说这些真真假假的预言,到底有何目的?”

当然不是这样。

青年上次来圣书室时,她就注意到了。

青年举动自如,表情也看不出一丝端倪。

但她能看见有残余的神力在这人身体里翻搅,暴虐又凛冽。让人难以想象神罚降临的时候是何等的惨烈,而青年又是如何在这样的惩罚里活下来的。

但洛芙蒂蒂毕竟已经活过了久远的岁月,再没有年轻时的好奇心,也就放下不管。

直到昨天,她站在祭台下,看见了不可思议的事情:

外面的雨水倾盆而下。而神庙内的黑暗里,神的代言人,宣告神谕、执行惩罚的大祭司身上,神罚和诅咒的气息骤然增多。浓郁得甚至化成了黑色的斑纹,蜿蜒上他的侧脸。

怎会如此!

“这些预言是在图卡西斯出生前五个月,上任大祭司看见的。几年后伊蒙出生,边境上出了麻烦,预言一时无人记起。”洛芙蒂蒂进行最后的试探,“大祭司信不信不重要。如果我现在拿出泥板,公示于众,你猜其他祭司和长老们,还有那些虔诚的民众会不会信?”

“他们可能不知道谁是兄长的转世。但谁都会知道,伊蒙王即将继承他兄长,一名渎神者的名字。”

在罗纳西斯,继承名字意味着继承那个人所有未完成的理想和目标。洛芙蒂蒂的瞳孔在黑暗里放大,不放过眼前人一丝一毫的表情波动:“大祭司被神火灼烧,诅咒缠身。到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法力,能把伊蒙救出来呢?”

青年几不可查地僵了僵。然后抬了头。语气冷静,说出的话却已经开始退让:“长老有什么条件?”

“过来吧。大祭司果然是明白人。”洛芙蒂蒂引着男人跪坐在一张矮几上,回手在几案下方拿出一个陶壶。里面漆黑的液体在烛火下折射出淡淡蓝光,散发着芳香的气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