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做!”
“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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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将军,夫人请您入殿说话!”
梁国皇宫里,周安被梁后的侍女请入了殿内。梁后投降后,周安只是封禁了皇宫内库,并没有要求她搬出皇宫,而周安一行,则是住到了历城的府衙里。
自那日投降之后,梁后的身体每况愈下,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走到尽头子,因此这些天,如果不是非常必要,周安也很少找她。而今日,周安倒的确有一件事需要麻烦她。
“大将军,请恕民妇重病缠身,无法与将军行礼。”隔着一层纱帘,梁后病躺在床上招呼道。
“无妨,夫人的病情可有好些?”周安问道,梁后的声音气虚无力,似乎病情又重了些。
“劳将军关心了,沉疴难返,熬一天是一天罢了。”梁后很淡然的回道,停顿了片刻,她又问道:“将军今日来找民妇,可是有事用得着民妇?”
周安见她面临死亡仍旧如此淡然,心生敬意,直接了当地说道:“夫人,我希望你能帮我写一封信,劝说独孤将军降于我。”
“是卫国和桓国想杀将军的人来了么?”梁后语气如常,轻笑道。
“夫人何处此言?”
“上庸损兵折将,士气大跌,又被内外包夹,没了补给。咳咳,若非是生了变故,将军只需静候其自我溃败即可,何需让我劝降独孤大将军。更何况,将军若之前就有心要我劝降,应是一早就提了,免得我告别于世,无法撰信。之前不提,现在才提,想必是前线发生了变故吧,大概是桓卫的大军到了。”梁后笑着回道。
周安有些惊讶梁后的敏锐,在重病缠身的情况下,她竟然依旧能头脑清楚,思维严密地分析出局势的变动情况,同时猜中自己的心思,端是了得。现在想想,若是没有符昭开门,有梁后这样一个人在,他想快速拿下历城恐非易事。而到时候时间拖得久了,局势生变,他恐怕也不得不放弃降梁,回援阳城,到时候灭梁之计又成泡影。
“夫人明睿,所料即中,局势至此,不知夫人是帮我写劝降信,还是等独孤将军携势复梁?”
梁后苦笑了两声,回道:“咳咳,将军说笑了,亡国三告,大梁已覆,此乃天地运势,民心所向,非人力所能挽。更何况独孤大将军所御之兵,远非将军对手,而桓卫之来人,贼匪也,其目的也大不过是瓜分雍凉之地罢了,断无扶梁复国的可能。”
“夫人真是心思通透!”周安由心的赞道。
“将军谬赞,云衣,拿纸笔来!”梁后对侍女吩咐道。
很快,梁后就写完了劝降信,只是在写的过程中,她的咳嗽声愈发密集刺耳,让人不禁怀疑她否能撑到把信写完。
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信,周安扫了一眼,内容非常恳切,条理也很充实,点了点头,周安问向梁后道:“夫人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咳咳,我正等着将军问我呢!”梁后笑了笑,又吩咐侍女道:“云衣,将我妆台里的梳妆盒拿给大将军!”
周安捧着梁后的梳妆盒,有些不解,却又听她道:“将军,妆盒里有两份藏匿着些许财物的图纸,多的那份是梁国这些年积累下来的,数目不小,或许将军能用的着,今日便赠予将军,望将军日后能稍微照拂一下独孤家和符昭。至于少的那份,是我自己的嫁妆和这些年自己攒下来的些许财物,烦请将军等日后符昭结婚时,将它添到符昭的聘礼里,免得人家说他父母皆去,连聘礼也不体面。”
周安倒是没想到梁后会向自己临终托孤,不过她所求并非难事,周安便应了下来,道:“好,这事我应下了,夫人真的不见见符昭吗?我日前还见着他在宫外徘徊。”
“咳咳,多谢将军!符昭,哎,还是莫见了,咳咳,他恨我,我气他,母子相厌,不如不见,免得再添怨怼。”梁后回道。
梁后之所以选择向周安这个曾经的敌人托孤,一是相信周安的人品,不至于贪墨了这些财物,二是她所求的照拂一下独孤家和符昭,实际上是希望卫国日后不清算独孤家和符昭,这些,只有周安有能力做到。
周安点了点头,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问出自己的疑惑,起身告别道:“此事多谢夫人了,事已必,我就不再叨扰了,夫人好生休养!”
“将军慢走,明日将军便可差人来收拾皇宫了,还它一片干净了!”梁后坦然笑道。
周安叹了口气,回道:“夫人,明日我需到城北祈雨,恐怕没时间收拾皇宫,夫人若有兴趣,明日可抽出些时间,凭窗观雨也好。”
梁后愣了一下,点点头道:“三年未见过雨了,最后若是能见它一次,倒也好,希望明日能有幸看见将军祈来的雨。”
“会的,夫人静待即可,在下先告辞了!”
出了皇宫,历城之上的天穹已经布满了绚丽的彩霞,十分漂亮,但往来的梁人却非常憎恨于它,因为它昭示着,明天又将是一个大晴天。
劝降信的事十分顺利,周安的面色却很平淡,梁后面对死亡的坦然态度让周安一时间心中有些难生悲喜。
在书中,梁后绝对不是一个好人,她仅仅为了梁帝符正的名声,就大开杀戒,不仅杀光了当初在掖庭的人,还将他们的亲人,以及参与太子符显叛乱的人都尽数灭族,手段之残忍,当算得上是十恶不赦。掌权后她更是心中丝毫没有普通百姓,强征强纳,治政严苛,宫里内库和私藏的财物巨丰,却一点也不愿分之于民。
而且,她的性格也极为复杂,一方面亲近独孤家的人,但却又担心自己死后外戚当权,不利于符昭继位掌权,所以在明知符昭与成离暗中坑害独孤家的情况下,却依旧放纵不管。另一方面,她想让自己唯一活着的儿子符昭未来继位,却又总觉的他的能力不行,还担心他掌权后会清洗独孤家,所以自己独揽大权,丝毫不给符昭机会,然后却又严格教导他。
但,梁后也有其值得称道的地方。掖庭宫变没多久,梁国的宿敌西羌就闻风来犯,他们本想趁着梁国国君和太子新丧的时机,彻底攻占梁国,却未曾想,在此危难之际,一个丧夫丧子的女人站了出来,一手结束了西羌与梁国还是西域都护府时就已经存在的对峙,并且完成了改土归流,让西羌成了梁国的一个民族,彻底解决了西北之祸,此功当为史记。之后,梁国每有战事,她也总能第一个站起来说反抗。并且她聪明睿智,多有良策,连前线不决之事,独孤卓都会写信问她,可见一斑。
“可惜,眼里没有百姓,只有自己的夫君和亲人的君主,注定无法成为明主,延续国祚!”周安叹道。
周安那会本想问问梁后为何宁愿符昭一辈子仇恨于她,也不愿将当初掖庭之变实际上是父欲废子,子下毒害父,父持剑杀子这个父子相残,与她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真相告诉符昭。但后来想到梁后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所做的一切,周安便歇了心思,因为梁后想要的,就是掖庭之变的真相被时间彻底掩埋,自己又何必冒出来呢。
‘或许,梁后对独孤家和符昭的“在乎”也有限的可伶,她真正“在乎”的,可能只有她的丈夫梁帝符正吧!’周安猜测道。
第二天辰时左右,城北就已经被密密麻麻的人铺满了,全城十余万人聚成一团,议论之声,嘈杂至极。大多数人看着高悬于顶的太阳,万里无云的碧空,只觉得名震天下的周大将军也不过如此,自己耍个热闹,还硬拉着他们来看热闹。
“四爷爷,你说他真能祈来雨吗?”独孤信的儿子独孤景推着断了腿的独孤家老四独孤适,小声问道。
“时节天定,那会因为人的乞求而变化。”独孤适说完,又严厉地教育独孤景道:“小景,我听你堂兄说,周安入城那日,你偷了家里的□□去偷袭他了,还被他抓住了,是也不是?”
独孤景看着独孤适严肃的表情,听着他似要斥责的话,心中一酸,哭鼻子道:“四爷爷,他杀了我父亲,我找他报仇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不许哭!”独孤适肃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报仇当然无错,但你记住,独孤家的男儿,要堂堂正正,暗箭偷袭,非是我独孤家男儿所为。”
“可,可他杀害我父亲,不也是埋伏偷袭吗?”独孤景反驳道。
“战场之内,埋伏偷袭是兵法;战场之外,埋伏偷袭是小人。你父亲是战场上输了,死的堂堂正正,你若是想为父报仇,也应该勤学兵法,苦练武艺,在战场上击败他,杀了他,以报父仇,而不是暗箭偷袭,你明白吗?”独孤适说道,他倒也不是真的非要独孤景搞什么堂堂正正,而是希望他能端正心思,不要让复仇蒙蔽了眼睛,走到歪路上去了。
“我明白了,四爷爷,我一定会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击败他,然后杀了他,为父亲报仇的!”独孤景暗下决心,说道。
独孤适满意地点点头,但心中却是一黯,梁国已经亡了,独孤景或许没有机会与周安在战场上较量了。就在独孤适失神之时,抹掉眼泪的独孤景又说道:“四爷爷,石虎他们说周安是天神临凡,当时他一领兵攻梁,梁国立即开始了大旱,这就是佐证,现在他帮我们祈雨,肯定也是没问题的。”
“胡言乱语,这只是巧合罢了,以后你莫要和石虎他们瞎混。”独孤适训斥道,他可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的,周安这次祈雨,在他看来,无非是想表现一下自己关心百姓的态度,收拢收拢民心罢了。
“踏踏踏!”一阵马蹄声响起,嘈杂的北城立马恢复了宁静,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这场“胡闹”的主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