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江横棹把他弄到隔壁小床上,被小宁牢牢拽住了手臂,要抱紧满怀的模样,小宁打了个醉嗝,酒气喷出来,脸上红通通的,眼睛睁得很大很明亮,西江横棹要把他撇开也容易,偏偏这人在他手臂上蹭了几下,喃喃道:“你不记得了……”
西江横棹一时动弹不得,缓缓道:“十五年前,我和师父出门,曾遇到一个孩子被人抓住吊在树上,说他偷吃了别人家的鸡。师父听人说那孩子可怜,家人不顾,瘦骨嶙峋,他本想带那个孩子去刀宗,那孩子半路上就跑了。”
小宁缓缓放开了他的手,闭上眼睛,西江横棹接住他背脊,托着他躺平了,拉上了被子,小宁醉的糊涂了,抽噎了一声,梦里,老头子笑眯眯的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大声说我没有名字,旁边少年人斜睨了一眼,人人都有名字,为何你没有?
小宁不服气,与他强辩:“人人都要有,我就要有么!我偏偏不同!”仿佛没名字是人生第一得意事。旁边少年人斜睨他一眼,冷冰冰模样,老头子笑了,说你没有名字,以后师兄弟要怎么叫你,总不能嗯嗯喂喂的叫,没有名字就起一个吧,你有何愿望,说来听听?
这个简单,小宁偷听夫子在学堂里之乎者也,那几日他坐在树上,听夫子说仓廪足而知礼节,粮仓里都是吃的,人就快活了,不必恶形恶状,衣食无忧,当真是他那时能想到最好的事了。
西风横笑一改方才的冷淡,道:“一世无忧,你口气倒是很大,有谁能一世无忧无虑。”老头子笑道:“也无不可。”西风横笑一听师父这样说,道:“那就叫他宁无忧吧。反正他也不愿用那家人的名字,安宁才有无忧。”
小宁张口结舌,不知这两人一唱一和,就给他一个名字。老头子抬手要摸他头发,他一个闪步就躲到少年身后,老头子笑道:“刚入门,就看出你师兄面冷心热,是个聪明娃儿。”
宁无忧,真是个好名字,小宁路上安静下来,看着那两个人,西风横笑已看出他十分在意吃喝,以为他是饿了,路上给他半个饼,他吃得狼吞虎咽,差点噎着,西风横笑瞪了他一眼,到底把水囊解下来喂他喝了几口。
从没有人对他那么好过,可他们不知道,他是个父母都嫌弃的怪物。他的身体男不男女不女,高兴过了,宁无忧被铺天盖地的害怕包围,一开始他也想坦白,但那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如果这两个人也觉得他是怪物,那该怎么办——他已经很不在乎父母怎么说,家里人怎么冷漠,但这两个人要是对他不好,那比真正的怪物一口吞了他还可怕。
天亮了,小宁头痛欲裂,起来没多久,屋外簇簇的吹起一阵雪。西江横棹站在系舟的木桩边,拎起一条鱼,说了声:“你醒了。”
小宁脸上一烫:“西江大哥,你起得真早。”
西江横棹不置可否,走到另一边杀鱼,水流冲走了一些淡红,道:“你要是饿了,屋子里有吃的。”
小宁摸不着头脑,还是乖乖回去了。屋子里炖了一锅粥,蒸了昨天的蹄髈,小宁顿时来了精神,有往旁边看看,看见了一只用过的碗,那就好,他想,西江横棹喝过了粥,这人起得是真早啊。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没出去。小宁有一阵子没看医书,这里地方不大,他只能把东西都放在一角,要用时翻出来找到,每当这个时候,他就特别心虚,因为长孤溪的屋子早就该修好了,说什么住一个月,他都住了半年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没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