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瑶姬沉默不语,顾桢忽然将脸凑得近了些:“你喜欢看?”
不习惯过分的亲近,瑶姬下意识后退两步,皱眉道:“顾桢,你当真脱离了暮崇?”
“若不信,用你那未卜先知的神技探测下不就好了?”他的目光坦诚得有些过分,清澄如同能映出潭底鹅卵石的粼粼波水。
天生的骗子,说谎的艺术家。
瑶姬如今账户中只剩90行动点,不可轻易再轻易使用,短时间内着实无法验证,只得先信了他的话。
眼前的局势不甚乐观,李玉那个秉性,似乎又不堪重用。
若能暂时借助顾桢的力量,事情便好办多了。
可这是枚危险的棋子,究竟能不能掌控得住,还得多加思虑。
“放心,只要你在,我便愿意安分守己地做个国师,享受平稳宁和的生活。”即便瑶姬不开口,顾桢似乎也能读懂她的顾虑担忧。
望着她垂在肩侧的长发,顾桢有种想帮她拂开的冲动。
那发丝的柔软触感萦绕在指尖,让他很是怀念。
曾几何时,他与瑶姬携手走与石灯旁,在终年被遮天浓雾环绕的晴雾山庄,靠彼此掌心的温度取暖。
现在想起来,竟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忽然间,眼前的姑娘冲他笑了。
带着高超的技艺,她眸中不知从何处泛起柔和的光,却以毫厘之差未及眼底。
“既如此,那我就再信你一次。”瑶姬吐气如兰,不知用怎样的勇气,亲自融化了用提防筑起的坚冰。
“好。”
顾桢低低地笑了。
世界上最美妙的声音,便是瑶姬对他的谎言。
只属于他的谎言。
日昳时分,靖炀王苍济成总算来到雨香阁。
昨夜落雷事件给他心中带来的冲击,绝不比那些朝臣少。
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位灵妙夫人,苍济成着实思虑了很久。
直到如今再次见到瑶姬,那颗惊惶不定的心,才总算稍稍安下。
瑶姬还是那个柔柔弱弱的婵娟,正拿银签杆逗弄绿皮红嘴的鹦鹉,弄得它扑翅在笼中飞上飞下,还时不时地叫嘴嚷道:“讨厌、讨厌!”
这原本是养在雀苑中的鹦哥儿,因瑶姬独自在阁中困闷,便差人向靖炀王讨了来。
“陛下。”察觉到有人进屋,瑶姬将杆头微微压低,朝苍济成明朗地唤了声,刚要起身下拜,忙被其扶起:“灵妙夫人今后尽可免去繁礼。”
“多谢陛下。”瑶姬欣喜谢恩,态度一如既往的随和,不见半点咄咄逼人的攻击性。
最初听闻她刻意让重臣在雨夜中跪了整晚,杀威立规,着实让靖炀王不安。
可如今看来,瑶姬绝不像有此等雷霆手腕之人,这其中大抵是有误会的。
果然,瑶姬刚刚引他坐下,便主动提起昨夜的事,懊悔自己睡得太熟,未曾注意到院内的动静。
甚至关切众臣身体可有异样,瞧着那惶惑模样,仿佛一只受惊无措的小鹿。
实在让人心疼。
苍济成好言安抚片刻,让她尽管放宽心,又降尊亲口为当日出言唐突过她的臣子们开脱了几句。
此事便轻飘飘的揭过了。
“白孔雀之所以突然暴毙,许是天命如此,今后也不必介怀,眼下更为重要的,还是与绥廉的战况。”
苍济成绕了半晌,总算问出最为担忧之事。
情况不容乐观呐。
“陛下,原本国家大事,瑶姬不应多言的……”
瑶姬话刚出口,苍济成便急急断道:“这是什么话?灵妙夫人乃天赐神人,定能助靖炀拜托困境!请您但说无妨!”
“此战局中有变数,若想解局,恐怕唯有‘围魏救赵’了。”瑶姬垂眸,轻呷口清茶,静待靖炀王的反应。
苍济成细细品味着这几个字,眉间又爬上忧愁深皱:“可如今的靖炀,已经没有能助一臂之力的盟军……”
他后知后觉地瞪大眼,腾地站起身,急躁地在屋内来回踱步。
“先前鹤乘的确派人传来口信,想重新招靖炀为附属国,可、可……”
堂堂一国之君,要重新跪在他人脚下任宰割,对苍济成而言,是比死还难以忍受的屈辱。
更何况若真归降,恐怕他的下场,也比死好不到哪儿去。
“瑶姬没有劝陛下归降的意思,正所谓兵不厌诈,只要诓得鹤乘能出兵,骚扰绥廉边境,做出佯攻的架势,牵扯国内精力便可。”
她端着苍济成并未用过的清茶,挡在他面前劝道。
“诈降?哎,那新帝周良义也并非酒囊饭袋,若没见到切实的好处,又怎会轻易出兵讨伐?”苍济成接过茶,却只拿在手中,焦虑地不断拨弄着茶盖。
“好处自然是要给到的,不过并非靖炀,而在绥廉。”瑶姬勾起唇角:“数月前,六国分裂时,绥廉共吞下鹤乘三城,如今为会鹿台的战事,大部分兵力均被调往那里,余下城池的防御定然会变得薄弱。”
从地理位置上来讲,绥廉与虎萧、鹤乘、突狄和靖炀,皆有交界处。
近来突狄决定锁国自封,只图自己那一块天地,并无吞并之心。
虎萧前阵子被暮崇拿下,如今正整理两国的内政以及重新规划部署,更要休养生息,暂时并无异动的打算。
且虎萧从海上进攻绥廉的路线,也因上次的行动彻底暴露在绥廉眼前,眼下那片海域已步下重重防备,再难启用。
这点也是从顾桢那得到的情报。
如今能有机会趁机发兵,还大有获胜可能的,只剩下鹤乘一国而已。
估摸着那边也早就坐不住,在紧急筹谋着。
若能趁机联合靖炀夹击绥廉,必会打个措手不及。
玄行再厉害,终究也是分身乏术,只能隔空指挥,不可同时在两地亲临战场。
这是桩不管怎么算都合得来的买卖。
苍济成听着瑶姬细细跟他分析局势,茶盏几次三番送到唇边,却因思绪纷飞而重新挪开。
末了,瑶姬对他施礼道:“陛下,瑶姬言尽于此,若有思虑不周之处,还望见谅。”
靖炀王咽咽口水,总算将茶一饮而尽,却因喝得急了些,险些被呛道。
“不会,多谢灵妙夫人筹谋,且容孤回去……好好想想。”
望着苍济成离开的背影,瑶姬揉了揉有点笑僵的脸坐下。
顾桢从书房的门帘后出现,装模作样地鼓掌:“辛苦了。”
方才对靖炀王所说的那些,是两人商讨后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