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内的地面由良木拼铺而成,比户外高出一块距离,冬暖夏凉,灯架背后的角落里,拼铺的缝隙比其余地方更宽了几分,落在其中的灰尘也更多一些,隐约围出一尺见方的区域。
这点差异实在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就连住在这房间里的人也未必有所察觉。但柳红枫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端倪,毕竟他已找寻无数场所,遭遇无数挫折,他如同大海捞针一样,马不停蹄地寻找了十年,周遭的一切都在前行,而他仍然停留在过去,在时间的灰烬中苦苦发掘,试图掘出真相的影子。
——此时此刻,真相就在咫尺之间。
他的心跳得飞快,神情却不可思议地平静,动作比方才还要镇定果敢,他趴在地上,用耳朵贴着地面,而后轻轻在地板上叩动手指。
周遭一片安静,使他得以清晰地听辨自己所叩出的声音。
笃,笃,笃。
有节律的响动回荡在空旷的房间里,仿佛铜壶中的水滴流逝。
他所有的快乐,希冀,都消融这声音之中,渐渐离他远去。
他终于停下来,直起身,再度凝视眼前地面,朱红色的地砖填满了他的视线,颜色深重浓郁,竟仿佛在渗着血。
这时,他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一前一后,一轻一沉,轻快的来自柳千,沉稳的来自段长涯,如今他已经不需要用眼睛便可以认出他们。
他回到正厅,在椅子上落座,抿着方才剩下的半盏余茶。
唇上仅存的温度,都被凉透的茶汤卷走,正如他心中残留的希望。
没过多久,段长涯便回来了,将崭新的茶盏放在桌上。一面斟满三杯,一面提起其中一杯,弯腰递给柳千,柔声道:“来,喝了暖暖身子。”
柳千抬头捧过,虽然带着一脸刚刚睡醒的懵懂神情,后脑勺蓬乱得像是被鸟筑了巢,鼻头被风吹得发红。但他的神情却颇为拘束,全然没有往日桀骜顽劣的影子,而是低下头道:“多谢了。”
“不必谢我,”段长涯道,“你们都是段府的贵客。”
“是啊,你不必见外,”柳红枫在一旁搭话,“我方才还在与长涯商量送你去学堂的事。”
“学堂??”柳千差点把一杯茶倒在柳红枫的大腿上。
柳红枫揉他的头顶:“快些喝吧,喝完我们也该告辞了。”
段长涯挑眉道:“你们不必急着走。”
柳红枫摇头道:“你还有伤未愈,需要静养。”
段长涯道:“我的伤势并无大碍。”
“怎么,”柳红枫眨眨眼,“你舍不得我走?”
段长涯沉默了片刻,竟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