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可是有什么问题吗?”祁涟问。
左澜之收回目光,看来兄长是从来没有同嫂嫂说起过那副画的存在,此刻他心里不免有些忐忑,不知心里的话当不当说。
不过想想还是说了,反正如今兄长同他的女神成婚了,就算知道了,想必也不会责怪他的。
“兄长原本住的屋子里有副画,若是嫂嫂感兴趣,倒是可以去看看。或许你会感兴趣的。”
说完便将手背在身后出了暮苍梧的大门。
等到左澜之出了暮苍梧的大门走远了,圆春才端着果茶和一叠点心进来,一脸八卦地道,“少夫人,方才四公子同您说了什么呀?”
自左澜之走后,祁涟就一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圆春有些好奇。
祁涟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脸沉思的模样。
索性此刻无事,想着左澜之方才的话,祁涟干脆起身,起身之时右手下意识地扶在了腰后护着肚子朝左脉之原来的寝房走去。
门“吱呀”一声开了,房内虽时时有仆从打扫,但还是弥漫着一种久未有人居住的潮气。
祁涟没有管,在屋子里转了一圈。
在与左脉之成婚之前,碍于两人身份祁涟从未到过此处,成婚之后,因他日日都在枕烟堂,这间屋子便空置在了此处,所以认真讲来,祁涟也是第一次认真打量这间寝屋。
屋子里的装扮摆设处处都透露出浓重的左脉之风格,祁涟也不觉得奇怪,左脉之向来是个个人性格极强之人。
祁涟走到那雕莲花纹的床边之时,发现一旁有盏镀金莲花嵌白玉玛瑙灯制作精美,仔细观察之后她发现了一些不同。
祁涟伸手尝试着扳动了一下那灯,瞬息之后,空旷的屋内突然便发出一阵沉闷的机关开合之声。
等到机关移动的声音停止,祁涟绕过紫檀木边绣青山浮云的屏风,就见屏风之后的墙壁之上一扇小门露了出来。
祁涟走到近前。
暗门打开的瞬间,她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未曾想到这里会有间暗室,里面的灯火还是如此明亮,连脸上的皮肤都映烫了。
待她适应了眼前的光亮后才看清楚周遭的环境,抬步走进暗室。
室内烛火万千,纤毫毕现,清晰将整个屋子的模样展现在祁涟眼前。
看着墙上的东西,她想,左澜之言语之中暗示的东西,一定就是这个吧!
画卷之上女子的鲜血像火一样在她的眼里燃烧起来,白雪寒鸦,天地缟素。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祁涟才知,原来她死时的场景竟是这样一副模样。
也没有想到,原来前世在她死后还有左脉之在她身边为她送行,怪不得,左安每次提到涟漪公主的名字都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
更不曾想到在左脉之的心中对前世的她竟有如此深的执念。
没有再碰什么东西,祁涟只是看了那副画许久,然后静静地退出了那间屋子。
她想,左脉之既然选择将它藏在这间暗无天日的密室里,那就说明前世的事他并不想让自己知晓。
既然如此,祁涟也并不想追根究底,就让这件事藏在彼此的心底吧!至少她明白他的心意就可以了。
回到枕烟堂时,左脉之已经在屋子里坐了好一会儿了。
此刻正躺在院子里祁涟经常小憩的那张贵妃榻上,洒落的阳光在他脸上跳跃飞舞,将左脉之衬得宛若神祇。
祁涟笑着走到他近前,“清河王的大军围困雍城这许久,城内的百姓人人自危,你却还这般闲适,真不怕被外面的百姓知道了,说你们这些都是纨绔子弟。”
左脉之双手枕在头后,听见她的声音也没有睁眼,只是唇略弯带出一丝笑意,“怕什么,你还真以为清河王那点虾兵蟹将就能翻起什么波浪来吗?不过是做给城里的人看的。”
祁涟知道他的意思,城里如今这紧张的局势虽少不了城外虎视眈眈的敌军的原因,但也有一部分朝廷放任恐慌蔓延的缘故。
只是为了消除清河王的怀疑,让他在城内的合作者放松警惕,以为朝廷此刻真的已经乱成一团了而已。
实际上,祁涟每天从一脸淡定的左丞相和性子依旧沉稳的左老夫人身上就可以看出,对于清河王的造反行径,朝廷根本就没有在意。
此事祁涟清楚,但并不表明其他人也了解内情。
果然,没过多久有的人就露出了马脚。
安国公府的人入了宫。
此事温老太爷没有出面,不过出来的也是安国公府的重要人物,是温元灵的父亲温修筠。祁涟听闻,他常年带着商队在外,此次却不知为何在前一段时间低调回了雍城。
据说温修筠带着清河王的亲笔书信要求亲自面见圣上,其间谈话常人自然无从知晓,可祁涟身处丞相府中,消息自然是灵通。
全靠左脉之绘声绘色地,将温修筠在皇帝贺正面前摆出的一副志得意满又假装谦恭的样子描绘了出来。
他自述,温国公自从知道清河王围困雍城,要“清君侧”的情况之后,日日担忧社稷国体,担忧贺正龙体,夜不能寐。
最后才想到,或许能勉励依靠安国公府同清河王的那点姻亲关系从中斡旋,颇费了一番口舌,说了好些劝诫清河王为了家国天下、社稷安危的话,清河王才是答应可以暂时休战,进宫同皇帝亲自商议。
而贺正如今缠绵病榻,纵使内心早已恨不得将清河王千刀万剐,可如今自己已如砧板上的鱼,最后也只得“妥协”,答应温修筠的提议,允许清河王带兵进入宫城之内来同自己见面。
此消息一出,朝中的某些忠良之士自然是不同意贺正的这番做法,认为清河王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陛下怎么可助纣为虐,就这样引狼入室呢!
就算他们这些老臣被围困而死,也不愿意向清河王妥协。
可令人奇怪的是,历来在朝中都属于强硬派的左丞相这次却对皇上对清河王的妥协不置一词,这让不少老臣私下里都说,如今左丞相权柄在握,竟同那些贪生怕死之徒是一个样了。
心里难免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气。
不过再不甘又如何,他们终究只是为人臣子的。
……
如今安国公府倒戈了清河王,温修筠又打着朝廷的旗号,贺正为表器重,直接册封了温修筠为正五品中书舍人。
将带着圣旨宣清河王觐见的差事交给了他。
温修筠虽出身温氏,从小锦衣玉食、权势富贵,可那不过是依托了安国公府的势力,在旁人眼里,他也不过是一位商人而已。
如今皇帝亲封为中书舍人,掌参议表章、草拟诏敕及玺书册命之事,常可在御前行走,是真正可以参与这个国家权力中心决策的官职。
温修筠虽自觉掩饰地不错,可真被那些明眼人看见了,便知道这人实际上目下无尘、骄矜自傲的性子,多少有点看不起。
从商还有几分心计在,可若是在宦海之内周璇,那就差着火候。
温修筠在被封为中书舍人的翌日,就带着皇上的口谕出城了。
身边只带着几个他的心腹。
他捧着明黄的圣旨出城二里之后,看见一身戎装迎接他的清河王时,心里还是松了口气的,继而脸上扬起笑意,“云战,幸不辱命。”
直到此刻,温修筠才真正地表现出了安国公府真实的意图。
他们的目的,可从来都不是为了什么贺家的江山,要的是温家世世代代都享受着无上荣光。
贺正虽厚待温家,可他实在是个有胸襟有野心的帝王,是绝对不会愿意看见温家的权势压过贺氏一族的,所以温老太爷和太后娘娘都清楚,在当今陛下的心中,下一任的帝王,母族绝不可能和温氏有任何牵扯。
可温氏不愿。
他们可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权势富贵从手中流走。
于是,如今将贺承乾推上皇太孙的位置就是温氏第一个想到的方法。
只要贺正一死,贺承乾顺理成章登上帝位,他姑母温太后和他女儿温向薇垂帘听政,这世间那里还有氏族可比他们温氏还更加尊贵。
而温氏之人大多于政事之上不太擅长,于军权之上也无几人可依靠,所以他们能指望的也只有清河王了。
他妹妹早年嫁与清河王为妻,大夏灭国之后,祁氏皇族大多都被灭了口,若不是依靠他们温氏的这番姻亲关系,清河王如今只怕是早就身首异处了,所以温修筠内心之中对清河王是十分信任的。
而在这此之前,清河王也是立刻就答应了温老太爷会全力配合他们达成此事。
清河王祁云战看见温修筠手中那明黄的圣旨,眼神明显锐利了几分,眸子里闪过一丝惊喜之色。
“既然如此,那明日我便准备入城。舅兄放心,事情必不让岳父大人失望。”清河王立刻笑道,“若此次事成,您可就是未来皇上的外祖父了。”
清河王的恭维免不了让温修筠喜形于色。
温修筠想象着祁云战口中所描绘的未来,激动地满面春风,仿佛已经在眼前看见那些往日鼻孔朝天的大臣们对他卑躬屈膝的样子。
当天晚上,兄舅二人自又是一番对未来的畅想不提。
第二日清河王亲点了三千轻骑兵,随他一起入宫面圣。
皇宫之内贺正竟然也强托着病体,从床榻之上起来,换了朝服率领百官等候在太仪殿前的广场之上。
宫门缓缓打开,随着太仪殿前的景象展现在清河王眼前,他一瞬间却屏住了呼吸,那一刻竟然不知身体是如何动作,只听到自己的心怦怦地剧烈跳动的声音。
这象征着天下最尊贵,拥有世间最高权势的地方,他祁云战终于是昂首挺胸地回来了。
他那昏聩的兄长将它丢掉,最后还不是要靠他,才能重新夺回来。
看着那高耸入云的飞檐翘角,清河王内心为之一振,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向前的步伐变得坚定而沉稳。
不提清河王的别有用心,温修筠此刻心中也是心神不定。
今日在场的不止皇帝及文武大臣,温修筠还在贺正其右看见了父亲安国公的身影,心里想着,定然是皇上为了稳住清河王特意请了父亲进宫。
温修筠此生第一次办这样重大之事,心中不紧张是假的,可在看见父亲的那一刻,就像是在狂风暴雨之中看见棵大树一般仿佛找到了倚仗,心下立刻就镇定了许多。
既然今日父亲都出现在此,那么他们温家的计划想必一定会成功。
区区几步路,两人心中早已不知转换了多少心思,可脚下步伐却不慢丝毫,稳稳地朝着百官队伍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