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没做过大手术吧？”李想看着他，指指自己的胸口：“脱光了被推进手术室，那里特别冷，冷得人直发抖，器械在你的身体里搅，全身的血液都被泵出来，围着你一圈都是各种设备，人就像一块肉啊。术后疼得想死，可是一动都不能动，否则辛辛苦苦做得手术就失败了，所有的罪都白受了。康复期更是毫无尊严可言，哪怕上个厕所也要求人帮忙。”

陈一航犟嘴。

“那我现在不要了，我不也一样要被推进手术室吗？”

“轻重程度能一样吗？”

陈一航喉咙一哽，转过了头。

李想抓到机会，穷追猛打，突然看向梁教授。

“对了，我岳父对男女之事就特别不热衷，四十岁才找的对象，然后一直都没孩子，五十岁了才有一航。我岳父也很帅，人也特别温和，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人。”

他怎么知道这些事？陈一航呆了呆。

梁教授“啊”了一声。

“有没有他的报告呢？”

“没有。他已经去世了。”李想说：“他们家人特别少，人家都四个五个的生，他们家就好多代单传。”

“你胡说！”陈一航确定他是在胡扯：“我家人少是因为打仗的时候死了！”

“陈先生别激动。”

梁教授给陈一航拧开一瓶水。

他也在思考，也在权衡，难道真的有遗传的可能？

“总而言之，已经知晓是克氏综合征的情况，如果想要孩子，肯定要提前做准备，不能放任不理，那也是一种不负责任。如果你是一个正常女性，可以一试。但以你的身体状况，实在没必要花那么大的代价。”

陈一航霍然而起。

“我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正常！”

他霍然而起，转头就走！

八月的北京热浪滚滚，私立医院的空调很舒适，窗外窗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世界。

陈一航跑出诊室，转过很多弯，迷失在一处热带绿植造景的室内花园中。

陈年的记忆重新回笼，卷着青春伤痛再次袭来。

那时，他知道自己身体特殊，专心致志学习，只希望能有好成绩。他和年级学霸争第一名争得不可开交，之后莫名其妙的，两人产生了情愫。

他们约定共同的目标。一起努力。

年少的陈一航倾心相许，甚至不管不顾地告诉了对方自己的身体状况。

两人躲在图书馆的角落偷偷亲嘴，情到浓处，对方抚摸着陈一航的身体，说：“一航，你给我生个小孩吧，我们的孩子一定又聪明又漂亮，一定也是学霸。”

有脚步声响起，是护士端着一杯水过来，眼神询问。

陈一航闭了闭眼，谢绝了，他只觉得万分难堪。

为什么我要让自己沦落到人人审判的境地呢？

李想尾行而至，沉默观望了一会儿，轻轻上前，抱住了陈一航。

陈一航眉心收紧。

“你觉得我是一个异类，是个怪物？”

“你确实是很特别的一个人。”

李想这是实话实说，第一次看见陈一航的时候，他还戴着口罩，只能看见半张脸，但那时李想看着他的眼睛，脑中浮现的第一个评价就是：漂亮。

但对于一个男人，不是应该说他帅吗？

陈一航身上确实有一种特殊的气质，让人想好好对待，好好爱惜。

“一航。”李想抚摸他的额头，摸到他有点低烧，语调放柔：“陈梦古欺负姐姐，被他爸爸打断了手臂。而我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之所以能好好地站在这里，全都是因为你爸妈不在了。你想想看，有天你的儿子长大，被不怀好意的男人欺负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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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一航看着李想琥珀色的眼睛，彻底呆住。

那时候，父母已经给自己预约了手，去除所有不该有的组织，之后做激素治疗。这样，自己就可以以正常的身体状态进入大学。

可是，就在手术当天，陈一航选择了离家出走！

父母找到他的时候，他是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

之后……

陈一航的眼泪涌了出来。

他从没见过父亲生那么大的气，也从没见过母亲哭得那么伤心。

之后陈一航被关在家里，父亲用他的账号帮他填报志愿，全部都是省外学校。

而那个男孩子也被家里火速安排出国，这辈子都不再见了。

很多很多年之后，陈一航收到了来自加拿大的圣诞礼物，附加一张卡片，写着：对不起。

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选择了逃避！

可是，可是……你也没办法掌控自己的命运。

陈一航抬起手，回抱李想。

至少你还在我身边，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

陈一航在想，如果有一天，李想的孩子也像我一样任性妄为，他恐怕……

不是恐怕，他一定会被当场气死！

眼前的爱人更值得珍惜。

“好吧，好吧。”陈一航把下巴搭在李想肩膀上，狠狠咬着牙：“做基因检测，我确实应该为他为你多考虑一些。”

李想暂时赢了，但他并不开心。他不知道自己该盼着正常还是不正常，如果他正常，伤害的是我的爱人。如果确实不正常，也失去了一个亲人……

他只能紧紧抱住陈一航。

“别难过了。”

陈一航感觉自己的胸膛破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再怎么拥抱也捂不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