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神情,纯真自然,陈一航曾经也有过。
“咋了呀?”
“阿姨,一航是不是不开心啊?”
阿姨拿抹布擦门板花纹的积灰:“你跟他亲近,你多问问他呗。”
“我问他他也不说,其实我也不是特别了解他。我看一航的几个堂兄结婚都可早了,家里规矩也大。怎么爸妈五十岁了才生一航,放养式管理呢?”
阿姨把一缕碎发挽到耳后,回想了下。
“康熙年间,一航家给皇上养鹿,后来从辽宁来了哈尔滨。陈万方家呢,是闯关东来的。两家的老祖先在这儿结下了交情,就连了宗。实际上,我们屯子里的陈书记才是一航的实在亲戚。”
李想真没想到这一点,陈一航真是什么都不跟自己说。不过他跟陈万方他们长得确实是有点像啊,气质中和善沉稳的部分和如出一辙。只要一接触,就肯定能感觉出来他们是同一伙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书记嘛,李想见过两次,还真别说,现在想想,俩人确实都是有着薄薄的单眼皮,吊梢眼。不过他们相处,就是乡村青年和乡村青年干部的关系,真看不出来是亲戚。
那么,是相处起到了作用,时间带来了质的改变?
没有血缘关系,也会成为亲人,一航能懂得,他也会理解我的吧?
李想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阿姨眼神追忆,颇为怀念。
“哎呀,陈大哥真是个好人,脾气可好可好的了,又有手艺,可不知道为啥,就是没对象,在当时看来这是不正常的。他自己不着急,经常说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 ’。后来,经人介绍,认识了大嫂,也是个四十岁的老姑娘。哎!俩人一下就看对眼了!不过,你也应该明白,四十岁再想要孩子,不太容易。大嫂为了这事经常跑到偏僻地方偷偷抹眼泪,大哥安慰她,顺其自然吧。有一年开春,大嫂的娘家哥去世,她回去守丧。大哥出差考察,就摔伤了腿。鹿苑的经营也不好,开支都不能准时。大嫂回来,把自己的金首饰都卖了,给工人发工资。那年夏天,她怀了孕,然后就什么都好了!大哥也不瘸了,鹿苑也有了订单,到过年,家家分到一台彩电! ”
李想心底一片柔软。
“这不是陈一航带来的好运,是有了孩子,家长必须得努力奋斗。听起来,爸妈是淡泊名利的人。我看过他们的照片,慈眉善目、闲云野鹤的。”
阿姨抿嘴笑起来。
“爸妈爸妈你叫得可真顺口啊。可惜大哥大嫂没法给你改口费了。”
她走进卧室床边,拿起李想的手机,让他解锁,给他扫了666。
“少奶奶,你别嫌少,等一航回来,让他补给你。”
李想脸爆红。
陈一航去到茫茫草原,看见很多很多的小鹅,骑着蒙古马在旷野上奔驰,一群绵羊被他吓得仓皇躲避。
牧场管理员名叫萨里古,皮肤晒得黝黑发亮,身穿羊皮袍,皮帽子边别着一朵蒲公英。
“老板的眼睛嘛是天山的夏天,雪融化了冰融化了,洪水有呢。大巴扎的古丽,不想用白绳子系在一起跳舞,想去房子里,给你喂奶的嘛。”
陈一航卷起马鞭掸掸腿上的灰。
“我心情不好,别笑话我。”
萨里古兜着马转了个圈,摘下别在腰间的酒壶,喝一口。
“老板的心情雪崩掉了,烤包子不吃,大乌苏不喝,冰雹砸下来,是鹅死了嘛。现在嘛,鹅、鸡、马、羊、我,雄鹰一样在的呢。豹子雄鹰的老板,怕撒滴嘛?”
陈一航看着萨里古,有心想说说自己的糗事给他枯燥的生活解解闷,但实在是太伤心了。他趴在马脖子上,真想大哭一场。
“我喜欢的人要去找别人。萨里古啊萨里古,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哦噫!我的阿达西……”萨里古没想到是这样的事,失恋了,且是被甩了。
他给陈一航抓了牛肉干和烤馕,香香的吃嘛,吃饱了,肝子和肠子不打架。
“攒劲的古丽,有呢,温顺的绵羊,也有。温顺的古丽,天杭星星。天杭星星掉下来嘛,来了我的房子里头,回到那拉提的马儿一样的,一会儿金子的地方去,一会儿裙子的地方去。不去?她的巴掌我的早餐晚餐夜宵点心的呢。我的钱包,她要呢,我的腿也要呢。不去?我的跟前不爱了吗你?”
萨里古叹了一口气:“结婚的男人,勺鸽子。恋爱的男人,勺鸽子。单身的男人,雄鹰一样的呢。”
说得多有道理,我没对象的时候,一个人清清静静过得多好啊。
陈一航就是想哭也哭不起来了,甩一下马鞭,向着苍茫草原疾驰而去。
这天晚上,陈一航独自坐在小河边,身边一堆篝火,手中一瓶烈酒。
他本来不爱喝酒,但如果能够醉一醉,忘却一切,也未尝不可。
突然有机器轰鸣,一辆房车远远地开过来。
陈一航醉醺醺地转头,迷离地眼神看见车门打开,走下来一双纤长的腿。
呵呵,这种地方还有驴友光顾?
真烦人呐。
他起身,准备扑灭了火堆离开,给人家腾地方。
可是,对方比他想象中来得更快,也比他想象中更野蛮一些。
腰被搂住,耳朵被狠狠咬一口,有熟悉的声音咬牙切齿地响起。
“往哪儿跑?”
啊,是李想。
最不想见谁,谁就来了。
陈一航虚伪地笑笑,推他的胳膊。
“李总少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