披发少年才从狐裘中冒出头来,一根赤色抹额将青丝向后松松箍住,衬得锐利脸颊有些妖艳。
关天师见这少年两年来愈加高挑洁净,连发丝都顺得像匹缎子,不由感叹,小白脸果然都被女人养得很好。
一股怨气顿时升腾而出:“你有美人在侧,不情愿离开,可贫道无牵无挂,此处冰天雪地,又无财可发。”
索性将棋子丢回罐子,弃局认输,托出实话:“不走——难不成陪你们在这儿等死?”
“连金印都被偷,明明王庭内入了奸细,耶律赫真有这本事?又靠什么在这么短时间策反那么多部落?”
他叹道:“胡易,前年贫道就劝过你,你这是接了个烫手糊饼子。”
“玩什么不好,偏偏玩权力。这下玩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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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二人在市井结识,关天师忙着招摇撞骗搞些小钱,胡易带着娄芸芸乔装打扮正西行途中。
看到他能操纵指火,少年慷慨解囊黄金千两,邀他共谋大业。
“能有什么大业?”关天师掐指算了算,祁朝尚未到亡国之日。
道士从来出头于乱世,落魄于天下太平时。
“自然是搅弄一国,不,两国风云。”胡易戏谑一笑,“叫那些制定规则的人,头顶天雷,如坐针毡。岂不好玩,岂不快哉!”
见到比他还疯的人,关天师有些退缩。
可胡易慨然道:“财都归你。”
关天师便迅速闭了嘴,千两黄金已是他一辈子挣不来的钱,这人却许了他一国的财富。
他便随胡易一路哄着那女子到了西辽,借公主身份夺了权柄,又回到中原,从几个前朝世家搞来些钱,利用瘟疫搅乱一隅地方。
他没看错,这少年的确是个聪明又狠绝之人,只凭一己之力,就能撼动一个王朝。
若非,若非那一场天降大雨,当下局面如何,的确难说。
而筹谋这一切的少年——不为别的,仅仅是为了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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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胡易歪头瞧了瞧他,眸子泛起灰色,竟有些妖邪,道——
“谁说玩砸了?”
关天师发了懵:“胡易……人家可都要进城了。据说,耶律赫真当了妥妥奴才,被册封为什么什么‘大王’,已向祁朝西北边防求兵力支援。”
他缓了缓,语气真诚起来:“贫道把你当朋友才这么说,那女人也别要了,咱俩不如赶紧带着钱,早些跑路。叫他们西辽人自己打自己,不就好了。”
胡易却伸手探向关天师手边棋罐,捏了个白子把玩。
思忖良久啐道:“耶律赫真那头猪,什么时候这么有脑子了?又是献印称臣,又是收买人心,用汉人那套,要占尽天时地利人和,开始玩权谋?也不怕被假道伐虢,成了别人利用的工具。”
“但,背后定有高人指点。”
浅浅落下个结论。
这场突然的政变,冥冥中他一直觉得有只看不见的手在与自己对弈。
如眼下这盘棋,黑子步步紧逼,将白子围上绝路。
可……
“吴王,不,是新封的定王韩泠,是三月到的定州吧。”
胡易想起数月前,祁朝昭告天下的大事。
“真是老对手了。”他嘴角斜挑出个笑容,“那回山火都没烧死他。”
然后,施施然将白子落到了棋局边角处。
“这是?”关天师低头贴近棋盘,试图去看个明白。
“将计就计。”胡易不再废话。
“天师,你不是想要钱吗?这回保你遍地黄金捡个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