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怪我,我出身的家庭只是有点小钱,杜青然是豪门中的豪门,我只怕保不住应铎的命,忘记了也应让应铎过得有自尊些。”
唐观棋无法评价过去的事情,毕竟命和尊严,的确是命重要得多,如果不是这样,应铎早就没了,而不是成为现在唯一活着的那个。
孙玉玲看着夜中的晚灯:
“有一次应铎好不容易得到一块他盼了两三年的棋盘,是一块围棋大师用过的棋盘。”
围棋,
唐观棋的食指微微动了动。
孙玉玲低笑:“他在阿爸的书房里偶然看到,其实也不是什么很贵重的东西,只是那位围棋大师小时候学棋,用了这块棋盘,拍卖价才两万。”
“应铎那个时候很喜欢下围棋,特别想要这寓意深刻的象征,他阿爸让他把经部典籍都背一遍,就愿意把棋盘给他,为此他天天都去背书给他阿爸听。”
孙玉玲细数儿子志高意满满心期许的那些日子:
“从春秋类到四书,孝经,几十本书,全都是文言文,加上注释,起码有八十几万字,他全部背完了。”
听起来,她的声音里有些许骄傲。
唐观棋听着,也深觉少年时期的应铎耐心过人,竟然这么坐得住,记忆力也惊人。
但片刻,孙玉玲声音里的骄傲就变成不忍:
“但他大哥只要说一声就能得到,他一句想要,应承峰就把那块为应铎留着的棋盘给他了。”
唐观棋无法想象十几岁的应铎背了八十几万字之后,一心想得到的棋盘却被其他人轻易拿走的心情,换成她估计已经想办法报复了。
孙玉玲讽笑:“那天他大哥拿到了棋盘,不知是示威还是炫耀,拿那块应铎心爱的棋盘打了应铎的头,问他,知不知道汉景帝刘启杀吴王世子。”
唐观棋知道这个典故。
汉景帝幼年时和吴王世子下棋,因为起了争执,一时气愤之下拿起棋盘打死了吴王世子。
但这件事过去,刘启依然是太子,一切都没有改变。
所以,应琮的意思是哪怕用这块棋盘打死应铎,也不会对他有什么影响。
但那时,已经读了那么多典籍,知礼节荣辱的少年应铎会怎么想?
孙玉玲也似认命一般:“应琮告诉他,高低贵贱,一切都是在出生的时候就注定好的,当着应铎的面,应琮让人劈烂了那张棋盘。”
孙玉玲低头苦笑:“我回家的时候,就看见应铎抱着那块棋盘的碎块,我想让他放下,他不愿意放,紧紧抱着。”
她的声音压抑,为人父母却无能保护自己的孩子:
“他说就算那张棋盘烂了,坏了,都只能是他的。但他阿爸知道了始末,只是随口训斥他大哥一句就没有了。”
“甚至应琮反咬一口说应铎为了抢棋盘打了他,应承峰也听都不听应铎解释,应琮说什么就是什么,关着应铎,让人压着应铎跪了很久才放他出来。”
明明都是应承峰的儿子,一个趾高气昂,一个只是被当成足下尘。
唐观棋终于明白应铎对死去大哥的态度,明白他为什么对应承峰如此不亲。
他面对她不爱他的事实时,宁愿闭目不看塞耳不听,不愿意和她谈心,其实和抱紧那块烂掉的棋盘有什么区别呢?
都是以为只要这样,就不会失去对自己来说无法承受失去的东西。
他以为不听她说我不爱你,就可以假装感情没有变化,可以照常把她留下。
这棋盘对应铎来说一直都存在,从前是那块心心念念想得到的棋盘,后来是她。
唐观棋也终于明白,平时包容温柔的应铎,为什么在得知她骗了她的时候,是那种反应,她以为他会宽容,会成熟地谈一次。
其实应铎从来都没有从那块棋盘中走出来,困在生死局里,以至于他二十八岁仍然用这种方式面对失去。
其实这举动不反常,是她还对应铎了解得不够。
他不是只有成熟的一面的,二十八岁,也只是二十八岁而已,只是比她大八岁,说起来正当年轻。
小主,
还不够走出他人生的困局。
孙玉玲此刻说起来就只剩下感慨:“从小到大都这样,应承峰太过于疼爱应琮,所有人都知道应琮可以在应家横行霸道,无人敢惹他。”
“所以。”孙玉玲苦笑,“今日听见应晖说这些,我觉得很讽刺。”
唐观棋也觉得讽刺。
应琮的死和应承峰脱不了关系,看似深厚的父子情如此薄弱,明知应铎没有绑架过应琮,还故意摆出模糊的态度,让所有人都猜测应铎是凶手。
尤其让应琮的妈妈杜青然深以为然。
这谁都想不到。
她斟酌之后出言:“您先别回老宅,在寿臣山住着吧,我怕现在回老宅不安全。”
孙玉玲也想到了,老宅现在的情况,她如果回去,就会成为威胁应铎的把柄。
唐观棋起身,微微低头示意,随后离开露台。
只剩下孙玉玲一个人看着夜色陷入回忆的僵局。
唐观棋找到应铎的时候,他正在葡萄树小屋坐着,似一切如常地翻看政治新闻,确认金融动向。
她坐在他旁边,握着秋千藤,轻声问:“你觉得这次是应承峰吗?”
应铎熄灭屏幕,看向她的时候眸色浓郁,若有似无地淡笑,像这事情对他来说完全没有冲击力:
“你来了。”
她轻轻点头。
应铎放下手上的平板,却突然道:“可以亲你吗?”
刚刚坐下的唐观棋动作呆滞了一下:“现在?”
应铎点头。
转瞬,她像是思考过了,垂下眸微微点了一下头。
她主动靠近应铎,两个人呼吸交融,彼此有热气接近。
低下头,只碰了一下他的唇,柔软的感觉贴近又远离,直起身来。
她有些不知所措:“这样够了吧?”
应铎温声:“够了。”
? ?后面那章在小黑屋,稍等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