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日聚餐不声不响地离开后,莫晗就跟孟秋失联了。她发微信问孟秋发生什么事了,她没回,电话也没人接。孟海东说她没事,她便没有继续追问。她知道不管多亲密的关系,都不能贴得太近,保持一定的距离会让大家都舒服。每个人都会有不想与别人分享的世界,再亲密的朋友之间,都有不能触碰的底限,有没办法敞开说的秘密,孟秋有,她也有。有次孟秋喝醉了夸她,说她从不对别人不想说的事情刨根究底。
“有时候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但有时候又觉得不……”
那日孟秋还醉醺醺地接了这么半句话,没说完就倒在了她怀里。她知道孟秋想说什么,孟秋总嫌她有些事不跟她说,比如那会儿她和任远行之间的事。朋友之间并不是什么事都能分享,同床共枕的夫妻也一样。人与人之间天生就有罅隙,再亲密的关系都无法填补。莫晗早就认清了这个事实。当年任远行出轨,她一直假装不知,后来无意间不小心拆穿了他。
任远行当场指责她的不是:“要不是你非得把这事掀开来说,我们明年就能结婚了。是你毁了这一切。”
他的母亲说他不过是犯了多数男人会犯的错,好女人得学会原谅。她不是没想过原谅,睁只眼闭只眼她也能做到。若她当年真的这么做了,或许她和任远行孩子都有了,或许日子也能过得去。她曾在书里看人写过,结婚就是那么回事,两个人凑一起过日子而已,情啊爱的那些东西都是虚的,时间长了都会消失。但未必会比现在的处境好,忍一时和忍一辈子是有差别的,任远行不仅给不了她爱情,甚至连尊重都做不到,更别说上海的户口和房子。和俞肖川比起来,任远行一无是处。这样想来,区区一个赵又卿又算得了什么。
王妍带着母亲去了北海道,下一站冲绳。朋友圈都是她母亲对着大海笑得开心的模样,她写道:“她很喜欢大海,我才知道。”
莫晗从张迎嘴里得知,王妍找老板延长了假期,老板同意了。看张迎的意思,老板很不满王妍此举,但拿她没办法。据莫晗所知,老板创业时王妍就跟着他了,这么多年从未修过年假。
王妍的朋友圈让莫晗想到了方爱梅,居然没办法马上想起来方爱梅喜欢什么。她常听孟秋说她妈妈喜欢跳国标,最爱的旅游地是塞尔维亚,最近在学弹钢琴。而她想起方爱梅,除了她饭做得很好吃之外,再无其他。她花了很长时间,才从遥远的记忆里搜索出一些蛛丝马迹。小时候家里有录音机,方爱梅喜欢一边踩缝纫机一边放高胜美。她喜欢看电视剧,《新白娘子传奇》《雪山飞狐》是她的最爱。她和莫青松谈恋爱时每月发工资后第一件事就是相约去电影院看电影,一毛钱票钱的电影眼睛都不眨,生怕错过任何瞬间,而莫青松常常看睡着。她年轻时读过《三侠五义》和《聊斋志异》,给他们姐弟讲过聊斋里的很多鬼怪故事,骂人时常用一些奇怪的歇后语,都是从书中
学来。不过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婚后的方爱梅生活里不再有电影和各种武侠志怪,电视剧有空才看,个人化的娱乐享受对她而言是浪费时间。莫晗记得他们姐弟开始上学后,她踩缝纫机时也不放高胜美了,因为影响给人做衣服的效率。多赶出一件衣服,就能多挣一些钱。方爱梅和莫青松为了养好他们,拼尽全力。他们和俞肖川的父母不同,程露喜欢做医生,俞达先喜欢做学问,他们的忙碌拼搏不只是为了生存,更是因为热爱,获得回报的同时实现个人价值。他们的忙碌叫奋斗,而她父母的忙碌叫生存。在同一个时代,他们的选择远不如俞肖川父母的多,不仅仅只是城市与农村的差别。
闲聊时,莫晗有意问过俞肖川的爷爷奶奶,他们在哪里生活,以前干什么。她听孟秋提过一些孟家过去,孟家世代经商,解放前曾祖父是江浙有名的富商,曾多次捐款支援抗日,当年曾上过报纸表彰,老家县志都有详细记载,解放后在运动中被抄家,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改革开放的风头一起,孟秋爷爷和他的兄弟们很快东山再起。孟秋的外公外婆也是了不起的人物,两个都曾是新中国的弹道专家。
俞肖川对他爷爷奶奶了解不多,因为他们早早就因意外去世了。他只知道他们生前都是学者,一个曾在北大教书,一个曾是复旦教授。他的父亲俞达先走上了相同的道路。他外公曾是抗美援朝的战地医生,程露某种意义上算是女承父业。
俞肖川问她:“你问这些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