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千翊的眉头一挑,他缓缓抬起头来,这间正房,被钱县令装饰得香软奢华,地上铺着天青色大呢毯子,房内房外挂着重重绣着暗花的帐幔,江楚儿站在绯色帐幔之下,手里捧着托盘,面孔在暖黄的灯光下更显精致,眉眼波光潋滟,两瓣朱唇红润剔透,小巧的鼻尖微翘,外面风大,她的鼻头被冻得有点红,她整个人就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骨朵儿一般。
“这么晚了,来我房里,就是为了关心我吗?”梁千翊手里的书被放在桌上,他看着江楚儿的眼睛,眼眸里的那一潭湖水被轻轻搅动。
江楚儿将托盘放在几案上,她深吸一口气,尽量不去理会梁千翊话里的讥诮之意,梁千翊总拿话来戏弄她,他就喜欢看着她着急跳脚的样子,毕竟,那才是真实的江楚儿,一个不谙世事性子直爽的天真女孩,而不像此时,在他面前稳住性子,不显山露水,温温柔柔的,嘴里说着一些客套又违心的话。
江楚儿将托盘里的一个豆青缠枝莲花的酒壶执起,又端起一个青瓷酒杯来,往那酒杯里倒了一杯酒,清亮的米酒汩汩地从酒壶中流出,江楚儿嫣然一笑道:“都尉大人说笑了,驸马府里上上下下的下人,谁不关心大人你的身体,天儿冷了,你身上中的刀伤还没好透,我给你送了点心来,就着这热好的桂花米酒,美酒配佳肴,你尝尝看。”
梁千翊眸子里的亮光闪了一下,眼前的这个楚儿给他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她是那个在仓库里哭喊着不要救她的仗义女子,是那个为了初相识的冯晚娘便把身上仅存的羊脂玉手镯典当的洒脱女子,她是那个跟自己靠近就会脸红的羞涩女子,同时,她也是现在眼前的这个说话四平八稳神情温婉的美艳女子。
江楚儿轻迈步子,端着托盘走了过来,这房里因为有受伤的人,故而天儿一冷,就有下人端来炭火,铜盘里燃着赤红的银骨炭,屋里热气腾腾,江楚儿的斗篷一进屋便褪下,此时她穿着一件淡粉色裹身碧霞罗裙,外面罩着一件拖地粉色烟纱衣,肌肤胜雪,容色晶莹可人,头上插着一只玉蝴蝶钗,耳后一缕青丝垂到胸前,脸孔上薄施粉黛,整个人美得不可方物。
江楚儿聘聘婷婷走过来,她脖颈上的伤刚刚痊愈,还留着一道淡粉色的伤疤,那道伤疤落到梁千翊眼里,只让他觉得触目。
江楚儿那副模样,定是有备而来,梁千翊扬起下巴,若有所思,这个女子,明明天性单纯善良,却又为何被赫月所用,他微微眯起眼睛,只懒懒地将两臂撑在书桌上,慢条斯理地望着江楚儿道:“我的伤还没好,不宜饮酒,你若有兴,我饮茶,你饮酒,也无不可。”
“这是米酒,酒劲温和,暖身活血,您若不喜欢,这里有我亲手做的点心,你好歹用上一点,也圆了我来为你的救命之恩道谢的心愿了。”江楚儿将托盘放在梁千翊的书桌上,她的声音不疾不徐,粉色烟纱衣里露出两截莹白纤细的玉臂,十指纤纤如同春水,脸上的胭脂不浓不淡,浓密的睫毛垂下,蝴蝶钗上坠下的玉珠在灯光下颤颤巍巍,好一副花容月貌,声音又婉转温柔,让人难以拒绝。
梁千翊的眼角一瞥眼前的托盘,他就像听到了一个笑话一般,豁然一笑,唇角勾起,眼神中平日里如冰的冷漠弥散开去,随即,他站了起来,直勾勾盯着江楚儿,那双眼睛恢复了如鹰一般的锐利,眼神里掺杂着审视,“这不是你第一次给我送点心罢,上次,怎么到了门口,人又走了?”
江楚儿神色一凝,他又提到此事,摆明了是想让她下不了台,她当时为何走,她自己都不敢深想,联想到近日里梁千翊的这一番举动,替她中刀那天,在她耳边特别提的那句话,他本不必对她解释什么,作为蕲朝驸马,只要公主没有意见,就算万花丛中过,也无人敢说他的不是。
他为何非要费力来向她解释?
江楚儿脸红心跳起来,心里犹如小兔乱撞一般,面上倒没露出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