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妍那时候正在家里泡冷面,东北延吉冷面,陆海东北家乡的饮食,周末她想在家做一个吃着很干净又闲适的早餐。一根一根细细的黄色冷面在冷水浸泡,外面挂着隆冬的风,她看着彩虹钟,脑子里没有想陆海怎么没有回家,而是在想明天用咸鸭蛋配冷面还是用煮鸡蛋,她又走回厨房去把辣白菜从坛子夹出一大块儿,并且从烤箱取出刚刚烘焙好的蛋挞和曲奇饼干。就和所有的家庭妇女一样,操作着一切家务。可她的男人在天桥上和别人私定终身,还有什么第六感吗,都是各自的人生。
在同一天生日,妍妍没有分到他的蛋糕。
“我没喝多,就想问问。”
“我说过了,你的要求都 ok。”
“我能有什么要求?” ,“我一无所求。”
第21章 昨日的世界------美丽与哀愁(一)
傍晚,他驱车带她去山里。山中大雾,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木,像蒙了一层灰色。有一段路,群山环绕,高速路蜿蜒隐秘其中。在下班之前,她径直走进他的办公室,敲门进去,堵在他的桌子前,他有些害怕又故作镇定。“坐,”他接着想说什么,严肃万分,要说,怎么能这么高高在上。妍妍穿着一件绿丝绒 5puls 小西装,帆布色马丁靴,打底黑裤,在小西装里配有一件紫色丝绒长袖。她像个小丑一样坐在他的办公室里,等着由于过生日擅自打电话的批评,气氛紧张,进老师办公室的感觉。她一直都是这样,在他的身边就会自动调整这种状态。
“那么晚,给我打什么电话?”他发火的时候也没那么文质彬彬。脸拉下来,丑死了。而且家长式说教,劈头盖脸的数落和价值观就要接着来了,他声音压低了问她,恨不得给她两下。或者就是漫长的沉默,他想让她自己开悟点什么?
“我就想问问你生日,日期嘛。”她酒醒后是个不会自欺欺人的人,开始胡扯,力图将酒后找个借口想表白的冲动化作了常规咨询,她感觉立是不会懂吧,他那种顺风顺水几十年的人,化作困难为船翻再起航的本事,就写在身上。他要是懂,青睐的女子可以从办公室外排到楼下的石头雕像了。所以这种情况是装作不懂。但是他对这种横冲直入走进办公室,直接涌到眼前的情况也只能躺枪,当然不是任何一个想追求他、喜爱他的人都这么做。敢于去索要以及袒露,她们也许受到女性自持和教义的捆绑,矜持为主。她不能,她最近越来越发酵,想要告诉他,她喜爱他。
“再说,晚上休息,您应该关掉声音。”她突然矛头指向对方,因为无话可辩解,确实讨厌,她没有考虑睡觉被人吵醒那种起床气的冲动,尤其是十一点后,醒来以后神经衰弱的朋友还能睡着么,她还怪立 24 小时开机。她感觉一个副总至少应该有三部手机,两部对公,一部对私。对私的可以 24 小时开机,她那时候便打不进去了。她想了想,自己的手机不用关声音,除了广告保险买房,找她签字的人没有。她说,“夜里睡觉,不关声音,确实休息不好。”自嘲又尴尬。
立依旧一脸责怪的样子,加深了眉头,就像要翻脸,那种吵架之后事不关己,路人甲凭什么打电话的傲骄,她不想看,于是扭头看到了那惨白的仙人掌,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这次她不坐人造皮沙发了。“以后我不打了。但是…你得告诉我,你生日是阴历,还是阳历?”妍妍看着他,他不想看她,但眼前的办公桌就这么大,一抬眼又瞥见她那独树一帜不乖巧的模样,他搞不定其中的缘由,故意将态度调和为凶狠,瞪着眼的表情打量她,潜台词是,干扰别人休息是不道德的,懂不懂?对,她也知道这种冲动不在理性,又何谈对错。他没有回答,其实那个回答重要吗,她也觉得不重要。
事情不过还是八月二十三的当晚,她冲动了一回,如果不知道电话号码,不也就想不起来要打。其实不是,她知道自己追逐不上飞鸟的远程时已经把那些隐患都删除了,只有工作的一个号码,可她硬是通过夜里翻看一大篇通讯录表格,他的电话在靠上面,下面是各个部门乱七八糟的,号码搞到了,还不快打,她充满信心的打电话,又默默无闻挂断。她由于工作的久了,对立的认识久了,他毕竟区别于那个单位的每一个人,无论是普通员工还是领导,只有立事无巨细地跟进,操心。有一次他喉咙沙哑,是真的像病患一样沙哑,还在开会强调精神,他其实没有什么官瘾,这好过了那单位的所有大小领导的平日作风。她很少见在工作中,有将家庭中那种真诚带进来的人,而立是唯一一个透明到底的人。背后透不透明,有无过失,性格暴戾与否,都没有干扰他每时每刻坐在那个小窗户后面的存在感。妍妍每次下班或者下楼取东西,他都穿着那几件——红蓝条纹衬衫,米黄色风衣,深蓝色羽绒服——是的,这是三个季节的三件衣服,除此之外,就是白色短袖,通勤西装。他是多么古朴的一位副总裁啊!他才是为了企业和员工能谋求未来的企业使者。请把那些富二代,官二代,暴发户的做派统统踢出精英行列,他们没有立那种果敢,格局,以人为本的高贵的头颅和灵魂。
妍妍平日是这么收集信息的,可这些收入眼底的感受,当然只能在心里了。当时她不知道自己的生日和立同一天,所以下班在三层通道刷脸下班的时候,看到了同事买给他的蛋糕,奶油香味四溢,她看到生日蛋糕的时候显出了欣喜又激动的神色,可由于同事太多,她通常习惯自嘲,便常常以另外那些标准的男神为吹捧热衷的对象来玩笑周围仅有的几个人,她经常像追星或者少女一般天真地讲,“简直就是我的爱豆,帅得罚款。”她一边干自己手中的活儿一边应付给她说对象的热心隔壁大姐。像她看过了离婚双方丑恶的嘴脸,怎么也不想再相信感情能一劳永逸,她没有尝到一块蛋糕,也没有人招呼她吃一块,她的身份证上的日子要早四天,所以她没有在生日的当天收到什么单位的蛋糕卡和夏天的丝绒毯。它们在上周已经被妍妍收起来堆进柜子,她有点像中奖了一样高兴。
那晚她戴着一个蕾丝公主的发箍,给自己留下一张张古朴通常的家居照,把张桂兰和金禾框在画框里,从相机的这头倒计时跑向另一端,她们三代人在一张不太洁净的餐桌留下了生活的影子,一边满意一边又心绪复杂的结束了晚餐和一块蛋糕,她到夜里还能想起立的那块蛋糕可能更美味一些。她确实就是低俗不堪的、甚至超出过去她所有的勇气还有束缚的、在深夜十一点的时候,打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电话。立在那头很纳闷,问她什么事,然后讲明天再说吧,明天再说吧,好吧?她就像喝完了一箱易拉罐啤酒那样喋喋不休,“你的生日真和我是一天吗?为什么和我是一天?今年过得阳历还是阴历?”立基本不会用常人的思维和方式对待他人,人都得有点脾气,心里想(同一天出生的人得多少?这有什么奇怪的吗?神经病。)妍妍知道他会这么想,她连结果都想好了,大不了对方一挂了事。再不济,拉黑。拉黑她没有想过,是立黑着脸对她讲的。“你不会把我屏蔽了吧??”“什么屏蔽?……拉黑了。”他后来见到她摆出严肃认真、欲像代数老师的样子,把拉黑了说得特别恨,着重强调,可他并没嘛,她后来不是还是打通了。
挂电话,当晚电话挂的确实挺快,她听到忙音的时候心里想,早晚都会挂,回不回答生日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不是说好,自己的事情都 ok 的嘛,怎么问个生日就这么不愿意了…她喝醉酒时是这样想的,头脑不清,纠葛来去。可醒来后就懊恼不已,怎么不趁着酒劲儿问问他,问点什么呢?她知道自己条件真的不太好,可有勇气去追求一份感情,表达心之所愿,也没有错。
她坐在椅子上大概五分钟。那一刻想,如果像亚马逊热带雨林探险队的研究员那样,真的遇到了危险,如果此生没有金禾,她一定会把安全的通道出让给他。假如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她会牺牲自己,因为她有一刻并不觉得他只是她热衷的高级的人品,想付出爱的人,更重要的是,他让她产生出一些隐隐约约类似信仰的东西。信仰是可以去死的。她把仙人掌的边缘重复看了好几遍后,站起来,天快黑了,要下雨,准备下班回家。五分钟前她走到办公桌前欲将他问得明白,此时也毫无兴趣,三尺男儿顶天立地,不也是要和她过着一样的岁月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