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丽也哭了，“妍妍，没关系，你如果真的想要找回来，我一定帮你找回来。一定能！我让那女的消失。”她透露出一点狠劲。

“不，不，多丽，我不要伤痕累累的她。不要，我只想让我们的生活回到过去，我喜欢旧的一切，我不想要新的，我认为那些都没有过去的好，而且陆海虽然不爱我，但是我爱他。”妍妍语无伦次，说尽了苦楚和不堪。

“那我们就去找他，好吗？我们不去看北极的极光了，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多丽拍着妍妍，她努力想想怎么找到陆海，怎么去和陆海沟通，怎么让陆海重新回到妍妍身边，她知道男人的爱不像女人那么恒定，但是人回来比什么都强。

多丽甚至想，她出一笔钱让那个女人把孩子养大，只有陆海和妍妍复婚，她愿意为她最好的朋友，留下完整的家庭和结构，哪怕是个结构，妍妍可能真的需要的就是这个结构。

“妍妍，我们去找他。好吗？我带你去找他，我们和他们见面，我们告诉他们，我们需要这样的共有的生活，不要因为什么原因而一定要离婚，你可以接受那个女人，对吗？只要陆海能回来，你就开心了，对吗？”多丽很着急。

“呜呜呜，可是我已经失去了，连想要和他重新好的勇气也失去了。你知道人会对感情最后有淡漠和厌倦的感受吗，什么都看透了以后，你却再也回不到过去单纯的模样。你不再幸福了……”妍妍靠着多丽，她的眼睛见到多丽，就像重新饱满了泪水，能表达感情一样。

“不哭了，妍妍，你还有我。我这不是来了吗，要不你跟我回合肥，好不好？咱们在合肥生活，我在你身边。”多丽毕业后嫁给了一个安徽老公，是个律师，后来就一起操办美术培训学校，这几年生意很好，外地也展开了联办院校，业务上发展的不错。

“嗯，多丽，你来了，真好。”妍妍渐渐平静了，她听到还有一个人能带着她去找陆海就感到幸福，因为自己已经迷失了去寻找他的路了。

过了一会儿，妍妍不哭了，多丽换了个说话风格。她们没有去找咖啡店坐一会儿，而是像小时候一起坐在足球场边的水泥台阶上那样，两只手放在膝盖上，又把头埋在膝盖间的手背上，来回转动，看看远方，看看近处，看看对方。她们的友情在很小的时候种下，后来再也没有变过。“那些躺在蜜糖里的女人，不如我们妍妍好看，你的眉眼清秀，黑色的眼睛有自己的语言。虽然很瘦，可是走起来，那么轻盈和自然。你身上全部是美好的东西，陆海真是苍蝇屎。说其他都是恶心，无比恶心，要重新组织句子才能说下面的话。”多丽很激动。

“离开了他，世界都向你敞开。你可以爱珍惜你的人，爱无数个自由的明天、和优秀的男人交往。世上的人还少吗，除了女人就是男人。如果你需要，我现在就可以给你介绍？好不好？你同意吗？有的是能人异士呀。”多丽表述的很夸张。

“不不，不要。”妍妍歪着头看着多丽，知道多丽这些年事业做的好，人脉也广，找个人易如反掌，可是找份爱情也许就难了。再说自己还没有从这一段感情中走出来，更重要的是，她觉得再有多少个人，建立起来的婚姻模式可能都是一样的。她不是对陆海失望，而是经过这半月有余，突然懂得了滚烫的生活，滑稽荒诞的人性背后，所有人都经不起那种重复的测量。

在第一场秋雨结束后，妍妍狠心地撇下女儿和父母，与多丽一起，飞往冰岛。母亲只有脑筋不清楚的时候才会离开孩子和家庭，换成过去的妍妍，怎么也丢不开女儿。她太需要一场陌生的旅行来清洗心里的伤口，顺便摆脱现实的困境，离开熟悉的事物。她需要在陌生的环境和高空俯瞰自己的生活，而从其中跳出来，重生自己。

“我不知道为什么，很想金禾。”妍妍和多丽在飞往慕尼黑 CA961 的航班上，她始终记得这个航班号码，因为凌晨 01:10 分，飞机起飞。她一边倾倒生活，一边想在夜里逃出生活，一边爱护家人，一边想给自己放个长假，她终于有勇气逃走了。

“妍妍，你害怕吗？”多丽问。

“害怕，每次出差，飞机起飞的颠簸，都害怕。”妍妍伸手抓住多丽。

“你把口张开可以缓解。像我这样，啊……”多丽有经验。

“真管用吗？”妍妍离开地面的时候，从窗户看到整个北京就像银河的星芒，不知道哪一颗是陆海的灯光，哪一颗，是父母的灯光，金禾的房价现在冷不冷，有没有关上窗户……

“你说，人多渺小？尤其看着整个城市的灯，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小方块里忙忙碌碌。”多丽也歪着头看窗外。

“祝我们旅行愉快，多丽，谢谢你。”妍妍拉着多丽的手，乘务员关闭了机舱灯光，大家都进入了睡眠，凌晨的飞机，在浩瀚的空中，像飞鸟飞往森林的最深处，耳边是机翼寂寞的轰鸣声。

在妍妍刚刚离开的这片城市的灿烂星河中，真的有陆海亲手推亮的一盏明灯。

他重新在四环路的东北角租了一套房子，出门一公里就是一座过去的旧王府，修葺的精美，漂亮实木的雕花，内有鱼塘和廊亭，还有大朵大朵盛开的玫瑰花，月季花，还有牡丹。这天夜里，欣悦感觉胎热，起来到附近走走，空调的冷空气对孩子不好，陆海便起身陪着她，她穿着一双玫色的平底鞋，上面的缎面绣着精美的花朵，在月光下，脚背很白皙。她一步一步往外走，从住的大院走出来，院中还有其他的租户，基本都关了灯。牡丹一朵一朵在月光下更显白净。陆海拉着欣悦的手，嘱咐她走慢一点，另一只手里还提着一个小袋子，里面装了欣悦想吃的水果，他总是临出发前把荔枝和葡萄为欣悦洗干净，然后带在车里，或者其他水果，总之出门就会带着它。

他现在已经有些懂事了，不像头一个孩子那样，对待一个孕妇，让她在车里一等等六个小时，那一年夏天太阳晒的妍妍头晕，她坐在车里乖乖等他。就如同现在新闻里那些惊悚的噩耗——一个孩子在班车里忘记被带下来送进幼儿园，几个小时的闷热，这个孩子无辜的窒息在车里……等等。妍妍当年就是这样无知，她不敢去四处走走，不敢去远一点的商场乘凉，因为夏天太炎热，她只能打开车门，那时候自己也不会开车，车里的钥匙被陆海带走了，她挺着六个月的大肚子就这样一等就是五六个小时。

这天晚上，欣悦一边走一边说话，到了凌晨一两点还不愿回去，月份大了不好走路，走得很慢，陆海陪着她，月光很美，欣悦闻着花香，看见一架飞机从云层飞往更高的地方，那种轻薄雾气被照得透亮，她抬起头来和陆海一起看云层浮动，飞机越来越远，王府池塘里有青蛙在鸣叫，柳树的叶子滑动在脸颊边。欣悦闻到植物的香味，荷花荷叶的味道，满世界都是清新的空气，初秋下过雨，泥巴的味道也混迹其中，湿土的香气像似山间的清流。

她说，“真想夜里乘坐凌晨的航班去旅行。”

在长长的长河里，我们的内心从未停止过歪歪斜斜、乱蓬蓬地生长。逃离在时间的前面，人人都是首席水手。有些美丽曾经聚集在悬崖边，涌动着焦虑和担忧，它终究失信自己，主要是失信期盼，直到我们学会平常，再也不奢望烛火——不奢望一定要在夏季去寻一些萤火虫照亮心脏，教会心跳的频率。在遇见某一个人时，产生巨大的能量场，甘愿倾其所有。

第9章 一棵树------橘子味九月与冰河峡谷（一）

飞机需要飞行十个小时，多丽一直靠着妍妍的肩膀，她们偎依在一起，分不清是妍妍靠得更紧多丽，还是多丽靠得更紧妍妍，其实他们的座位已经很宽了。多丽声音很细，她一直抓着妍妍的手，妍妍觉得她的手心很暖和，多丽要带着她去著名的“新天鹅堡”（Schloss Neuschwanstein），就像孩子一样的童话古堡，从山底一路爬上山顶，到城堡最高处，看蓝色醉人的天，以及德国的绿色原野，再沿途原野，回望睡美人的城堡，充满无尽的幻想色彩——就像过去她们一起长大陪伴她们的樱桃树，杨桃树，夜来香，栀子花，还有涌动的竹林，广州炎热的空气、潮湿的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