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电视台里终于批下了我爸爸调去驻美的工作申请,他就去美国陪妈妈继续治疗了。大概是高二下学期,我回国,插班进了师范附中,住校。但前面功课耽误太多了,最后也没考上D大……就按第二志愿,去了X大,学了医,实习和工作都在现在的医院里。”说完她咬了下唇,轻声,“就这样。”
回想起十四岁的那个暑假,恍惚得像一个荒诞恶劣的梦境。爸爸整夜整夜的失眠,饭桌上再也没有妈妈巧心思做出的新花样,亲戚们来来去去,说着哪里哪里有好的医生,哪里哪里的中药出名,甚至说东郊出去几里的半仙也颇灵。
她站在一圈人之外,脑中一片空白,哭不出来,又什么都做不了。浑浑噩噩上了飞机,听着医生语速飞快的英语,对着全是密密麻麻的英文的病历无能为力,把辣椒酱当成番茄酱挤得整盘面都是,辣得啪嗒啪嗒掉眼泪,抽噎着把面条放水里洗掉辣椒,然后将掺着凉水的糊面条往嘴里塞。
回国后住校,别人是进行第一轮总复习,她几乎是在上新课,做作业的速度比起别人慢了不是一星半点。宿管不让开夜车,她只能打着手电筒躲到阳台继续写。到了高三,和她一起挤阳台的舍友多了起来,宿管查寝看见六个被窝空了四个,四人被揪到走廊上站一排挨训,告到班主任那里差点被勒令退宿。老师念在她插班且家里没人照顾,这才网开一面,连着另外三个姑娘也只是写了检讨。
那时觉得生活艰辛,未来雾蒙蒙的一片全是PM2.5。她也没想到现在提起来,不算轻描淡写,却也不至于委屈得想嚎啕大哭。
服务员端了咖啡和可可过来,杯子放上桌的声响微不可闻,又安静地收走托盘。
谢致沉默良久:“那,你妈妈现在……”
“在我大一的时候回国了,现在每年都有复查,没什么大问题了。”她小心地看了看他的神色,见他的眉终于微不可察地松动了点。
谢致端起咖啡抿了一口,苦得喉头发涩,又放下。
“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告诉我?”
陈望把手捂到杯沿处取暖,氤氲的热气很快在掌心里起了雾。
“出国的决定太仓促,那时签证还没下来,我们也在等最后一家医院的结果,什么都无法预料,就不敢和你说。等最后终于无法转圜,我给你打了个电话。可能是经纪人接的吧,说你在工作,问我有什么事。我说我要去美国了,他说会跟你转告的。等了两天没等到你的电话,第三天就上飞机了……以为就去十天半个月,也没想到再回国就是两三年后的事情,以前的手机号也没了,等想起有QQ时,QQ被盗了……”
所以音讯全无,于他而言。
谢致眉头重新拧起,许久后重重往沙发上一陷,别开头松了松领子,声音有些哑:“可能是,”他闭了闭眼,“那天我骑马,场地出了问题,跌伤了腿,在医院待了半个多月。公司封锁了消息,我怕你担心也没告诉你……当时经纪人或许只顾着我的伤势,把你的电话忘了。”
十多年来,陈望设想过不止一种可能性,或许他以为她只是去旅游,或许他听了转头便忘,或许他在那渐行渐远的几个月里已经不在意她,很多很多或许,在等不到他电话的两天里,在为妈妈的病情恐惧的时间里,在初到美国持续失眠的那些夜晚里,她想了很多。
没有想到过这种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