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繁文缛节在我眼里也成了令人愉快的必要,将军府自门口到大堂的数十步距离我仿佛走了一生,闻太师的迂腐固执也在一瞬间成了倔强可爱。
连着认识的不认识的人敬的酒我都一一接受,因为礼赞说,酒里头有着宾客们诚挚的祝福,会护佑着婚姻的。
说来也是好笑,我在战场上杀伐果断,从不信什么鬼神,成亲时却因为几句虚无的祝福喝了不知多少酒,真是好笑又好叹。
我没怎么醉过,那个晚上在步入新房之前,我也是清醒的,但掀开盖头喝了合卺酒后,我突然就不清醒了。
好像那杯合卺酒将我的酒意全都激发出来,搅得我头昏眼花,无法思考。
我想握着奚朝的手,告诉她,我等这一刻等很久了,久到我每一天都忐忑着唯恐生变。
她问我以前想娶的姑娘是什么模样,我忍着没告诉她,很早很早之前,我就想娶她了。
从听风开始,从射雁开始,从她对我笑开始。
从见她第一面开始,我的梦里便经常会有铃声。
无风时有铃声,有风时也有铃声。我恍惚起来,分不清那铃声是真实存在,还是仅仅在我心里。
奚朝那么好,那么富有生机,我却让她喝那样的药,让她忘记她的阿爹阿娘和哥哥。
每每午夜梦回抱着她,我总忍不住想,若是有朝一日她想起往事,她会做些什么,而我又会有怎样的结果。
我恐惧那样一天的到来,害怕到不敢断她一天的药,尽管我知道所有的事情都留有痕迹,奚朝也迟早会知道。
可我没想过那一天那样早,早到我措手不及,早到她也不曾准备。
少时作为侍读同永安皇帝一道受闻太师教导,太师怜我幼年丧父,亲族血缘淡薄,只有寡母,怕我整日同这些王子皇孙,公主贵女来往,瞧见别人家庭和睦二老健在又受尽宠爱,会生出怨愤,常以借古人身在炼狱却仍心怀希冀来开导我,让我拥有“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这种豁达乐观的心态,为的就是不让我偏执,遇上事能保持豁达,冷静思考。
我也学的很好,自小以来,我不曾因为任何事自乱阵脚,即使敌军打到城门口了,我也能想出对策应敌。
可奚朝想起来时,我打小来的冷静自持在一瞬间消失,恐慌无措控制着我的身体。
我仿佛回到幼时,他们送来一口金丝楠木棺椁,告诉我我的父亲殉国了。我的母亲哭晕倒在棺前,他们要我端着我父亲的牌位送至太庙。
那时的我头顶青天脚踩大地,却感觉青天离我那般远,大地上浮不愿承载我,四周飘飘荡荡,我不知自己在哪里,也不知自己要做何事,更不知自己将去往何处。
明徽公主问我为何不哭,我不明白为何要哭。父亲自小教我男儿有泪不轻弹,他们说我的父亲是顶天立地的英雄,既然是英雄,自然是该为他骄傲和开心的,所以我一路咧着嘴送他到太庙。
当时身为太子太傅的闻太师见我那般模样,重重地叹了口气。
少时我不明白他为何叹气,长大后我认为他没必要叹气,后来奚朝想起往事时,我的周围竟无一人为我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