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我:“你是镇远将军吗?”
我心头涌上一阵酸涩,奚朝以往都叫我“沈暮将军”。
我六七年的戎马生涯,听到过无数声“将军”,可没有一声如她唤的那般令我高兴。
那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是那么特别,缱绻绕进我的耳朵,又从耳朵里钻进心上。我是头一次对这虚名感到满足,感到骄傲,我想哪怕以后不再是将军了,也要她叫我将军。
大抵天下所有的男子见着心上人都会如我一般吧,我无数次这样宽慰自己,好让自己心里不唾弃自己跟个毛头小子似的莽撞。
我给她写信,送点零嘴小东西。说来可笑,不晓得收到信和礼物的人高不高兴,我这个送礼的倒开心了一整日。
她爱睡觉,每每我下朝想让她像之前那般来寻我看看我,得到的不是在睡觉,就是在用膳。
后来因为要休婚假,得赶在成亲之前将军务处理完,我忙于婚事和军务,夜里也当白天用,连早朝都不去上了,好几日没空给她写信,也没给送点东西,想想她该生气了。
奚朝爱生气,忘性也大,时常气着气着自个儿就忘了。
平日在军营里无聊,我时常会拿刀琢磨些小东西打发时间,那时带了个随手削的娃娃雕,被奚朝瞧见了,便说也想要个。我原本答应给她刻一个做生辰礼物,但到了她的生辰我都还没能交出成品。
奚朝理所当然的生气了,生辰那日,在我耳边念叨了许久什么“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还有什么“大和的仁义礼智信”。我正苦恼着怎么去哄她,怎么让她消气呢,没想到还没一个时辰呢,她就来找我去看烟花。
那个半成品被我捏在手里一晚上,承载着我的惶恐,意外,快活,兴奋,最终化成了个公主出现在奚朝手上。
奚朝说,木雕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跟她一模一样。
可不是,我熬了三个整夜,一刀一刀用尽满腔情绪,精雕细琢而成,那是我不可言说的秘密,无法宣泄的情感,又怎会不活灵活现?
我看着她满心欢喜的模样,心里竟然生出无限满足。
我这么大个年纪,如愣头小伙子一般,一下子满足,一下子又酸楚。
奚朝嫁给我时,仿佛褪去了在乌桓的青涩和张扬,穿着一身嫁衣含羞带怯地看着我,那一刻,打了胜仗都没能让我如此开心。
婚宴我参加过许多个,新娘子我也见过许多个。当年和庆公主出嫁平姜,她代表着整个大和,穿戴皆是大和最为尊贵华丽的服饰,妆容精致秀丽,出城时,沿街百姓前来送行,都说和庆公主是大和最漂亮的女子。
我作为护送的将领走在前头,远远曾望见和庆公主的模样,当真是应了百姓的那句话。
但我娶奚朝之时,却又觉得百姓当年所言并非真实,在我眼里,奚朝才是我所见过的最漂亮的新娘。
我去接她,她在宫门口上车,又在将军府下车。我牵着她的手,望着她盛装的模样,心底生出无边的窃喜。
我像个宵小一般,为自己偷来的宝物感到欣喜,又恐这太过珍贵的宝物终有一日会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