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顺手便拿了起来,喝了一口,又放下。
殿里很安静,也很安详,他时而抬头,和她相视一笑。
她晓得这是他最喜欢的。
她给他换过茶,回身见到一旁的柜子上摊着几本书,其中一本,封面上是空白的,翻过了一页,便是一句“云在青天水在瓶”。
是爹爹的风物志,她亲手写下的字。
衡俨已经放下手中的笔,阖起眼,似乎在歇息。听到动静,才睁开眼睛,悠悠道:“别乱动。”
云瑾扬了扬书。他微微一笑,又垂下了眼。
云瑾拿了书,坐在一旁看着,偶尔拿着扇子扇一扇。翻到扈州那一篇,上面写着龙虎山后峡谷中有红佛莲;再往后翻,上面又写着龙虎山山腹疑有银矿。
云瑾“哦”了一声:“原来我记错了。”
“这书,我当时只是粗粗看了一遍,记得龙虎山有红佛莲,恰好救了梅大哥一命,”云瑾笑道,“我还记得龙虎山有矿藏,却不记得是银矿。”
衡俨仍是阖着眼,微微颔首。
云瑾瞧他波澜不惊的样子,笑道:“你既然看过这书了,怎么不叫人去龙虎山看看。有了银子,也好添置些摆设。你不晓得,你这里的东西,真是连庸州城里的富商都不如。”
衡俨淡淡地道:“我连庸州哪个富商都不如?”
云瑾愣了愣,心中突然想起明南的叮嘱,将“绮绣楼”三个字硬生生咽了下去,笑道:“我也只是听说,那些富商都是挥金如土的。”
他却没有笑,皱着眉道:“父皇在位几年,多生叛乱,他自己又缠绵病榻,无心治理朝政。政事混乱,江湖上的豪强便趁机坐大,各自割据利益,朝廷却处处亏空。这几年,我费了许多力气,才叫法度重立,百姓休息。”
他沉默了许久,才哼了一声:“你从前也见识过了,那些什么黑马帮、腾蛟帮……各自都霸了一方,从朝廷手里不知道拿走了多少好处。这个庸州……庸州……”
他的手指在书案上不住地敲着,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突地一顿,重重一掌,拍在了书案上。
云瑾吃了一惊,手一抖,扇子掉了下来。
她连忙将书放回到柜子上,收起扇子,给自己勺了一杯茶,轻轻抿了一口:“爹爹这春茶,一定要放菊花和黄花地丁,我虽然一直喝着,可其实总觉得苦。”她仰起头,看着衡俨笑道:“我看你,倒是真喜欢这茶,喝得甘之如饴。”
衡俨看着烛火闪动明灭,似乎在云瑾洁白的脸上跳跃。他的脸慢慢地缓和了下来,柔声道:“你还小,还不懂得领略苦茶的滋味……”
“我哪里小了?”云瑾很不服气,“我已然二十……”突然“噗嗤”地一声笑,“我自然不如三哥,比我老了那么多。”
她刻意将“老”字咬得很重。
衡俨盯着她,慢慢地,眼里有了一种奇怪的笑意:“我老了么?”
他比她整整大了七岁,自然是老了,何况他鬓边还有白发。
云瑾本来还想回敬他的,可不知想到什么,脸突然红得像发烧了一样。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眼波里却有醉意。
她站了起来,低声道:“我回去了。”
“回哪里去?”
“还有哪里?勤问殿。”
“我同你一起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