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惊住,愣在原地呆呆的望着四周。这里,是闸北路,好像,阮玲玉的故居就在附近。
想起那个芳华早逝的温婉女子,想起那个倒在雪地里用鲜血哺养孩子的女子,想起那个只为人言可畏结束生命的女子,想起那个死后几十万人自发为其送葬哀痛的女子,想起原本可能生活的更快乐的女子,想起那个一条眉毛要画一个多钟头的女子……
去看看好了。我缓缓抬起脚步,慢慢前行。
穿过沁园村村口左边第二个弄堂口,席卷而来一阵古老的风。抬眼望过去,老洋房光影迷离,阮玲玉故居的窗台上,古铜色的阳光闪耀了我的眼,暗红的墙面,油漆斑驳的门窗。这一切都令我迈不开步子。只有这样的房子,才承载得起让人追忆的脚步。而我豪华的公寓又算什么?钢做的筋骨,水泥倾注的肉身,岁月轻轻一吹就没有了。什么都不会剩下!
手探上斑驳的门,竟像是灼痛了我的指尖。说不清害怕什么,我转过身,飞也似的逃离这里。弄堂口坐着一个修鞋的老鞋匠,奇怪的盯着我看了很久。
跑到气喘吁吁,跑到不知身在何处的时候,耳旁汽车的喇叭声拉住了我的脚,门打开了,售票员不知对着我说了些什么,总是我迷迷糊糊的上了汽车,颠簸了许久,汽车停了,售票员很不满的望着我:“都下完了,你还不下?”
走出去,望着满眼的陌生,赶忙回头问道:“这是哪里啊?”
汽车尾气凶狠的吹过来,席卷着售票员的暗哑声音:“朱家角。”
朱家角?
我怔忡望着眼前的熙熙攘攘,来自各地的旅行团在导游喧闹的扩音器声中自觉地排成列队,头顶着亘古不变的旅行社廉价帽子,像一群可笑的大头兵跟着导游开始古镇之旅。他们自然是先要去古镇上的店铺购物的,然后吃饭,再然后购物,再然后还是吃饭。
我彷徨着朝人烟稀少的地方走去,此刻天色昏暗,自是没有其他的选择余地了。恐怕,今夜就要在这喧闹的古镇渡过了。
也好,我需要陌生的感觉。我需要任何能够帮助我远离上海记忆的感官知觉。
循着飘着酒香的古镇街道,一阵栗子肉粽、箬叶烧肉的味道混搭着酒香直窜进鼻息。想停下脚步,可是耳边仍是隐隐约约的传来天南地北的方言声,显得热闹而恐怖。
无法,只得继续前行,直到彻底听不见那喧闹。
不知道这里的普通民居欢迎外地游客吗?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试图敲开一扇紧闭的大门。原是不敢的,只不过看着仿佛被油烟熏烤了一个世纪的窗不停冒着飞卷的炊烟,心中就不知从哪里来了勇气。
‘笃笃笃’不紧不慢的敲了三声。
门很不情愿的‘吱呀’着打开了,一只通体乌黑的狸猫率先冲了出来,对着我‘喵喵喵’的直叫。
我吓得紧退几步,这才看到了主人的脸。
“这位小姐……”这是一位戴了花镜,满脸褶皱,但却很精神的老先生。他围着一条油腻的围裙,手中拿着一个滴着油的锅铲对着我问道。
“呃,”我有些紧张,一股打搅了旁人平静生活的歉疚涌上来:“没,没什么,我还以为这里是可以借宿的民居。你继续忙吧,我再找找。”他不置可否,缓缓关上了门。
刚刚走了两步,不知谁家从楼上倒下了一盆凉水,将我从头到尾浇了一遍!
我的心情本来就如坠低谷,此刻望着不知是洗米水还是洗菜水抑或是洗脚水顺着我的藏青色长裙迅速滑落滴滴的‘啪嗒’在我那失去了高跟的皮鞋上,更是阴霾的连斥责的能力都丧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