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包裹里取出一封信交给他。“记得,Giuseppe,”她说,“等到一切成真的那一天,打开它,预言才会完满。主命我把我自己和女儿交给你,而我们也坚信他。尽管我甚至连忏悔的资格也没有,但我仍求主眷顾你们。”
他强忍的泪水终于刹那间迸发了。
次日,爆发了军阀指使的剿灭知识青年组织的阴谋,同时大批学生又起暴动反抗。城里血雨腥风三日,政府和民间伤亡都惨重。修士把礼拜堂关闭,企图借两扇摇摇欲坠的朱漆木门抵挡这浮世上的动荡,但并不成功。厮杀呐喊的震耳欲聋还未消退片刻,城里又起瘟疫。修士上午去使馆送信,中午时分返回,刚对其他人讲完街头的空无一人,怎样的死寂,末日似的阴冷,野狗撕咬着病死或饥饿的人的尸首,电线杆上还野蛮地挂着用以警告叛乱者的残肢断臂,刚说完立即倒下去,脉搏急促,脸色潮红,其余人赶紧将他送进房里,当夜就停了呼吸。次日又有两人病倒,依靠药剂缓解两天,最终也痛苦不堪地死去。一连失去三人,神父当即决定开门举行弥撒,求主平息,然而无用。他们连买蜡烛的钱都付不起,全城的人又惶惶只求自保,当然不会有人诚心前来忏悔。他们只得自己做给主看。明知人人各怀别意,他却一点不敢怠慢,祷告恳切,汗如雨下,一场弥撒完毕,已经几乎虚脱。但伺候礼拜堂不曾再有人病倒过。他也多少开始感到一丝欣慰。
只是他忘不了邢太太的预言以及小雅。
主垂青我们,他只指望预言完满的一天会延迟。
尽管要忍受长达半个月的噩梦折磨,但相比之下,他更不愿失去什么。
邢太太说:“但凡预言都会成真。”
深秋时,他已如身处地狱,举目荒凉,哀鸿遍野。一到黄昏,各家门户紧闭,除了风沙呼啸,几乎没有任何生气。他都无心再装作与此无关地悠然,把礼拜堂的大门洞开,直剌剌注视着空荡荡的街道,苍黄色的天,忽然看到一个单薄的影子快步向礼拜堂走来。他惊叫出声。小雅一路脚步慌乱地冲向他,两颊绯红,喘不过气来,眼里似乎还有未褪去的恐惧的荫翳。她见了他就笑,说:“妈妈说许久不来做礼拜了,已对主不敬。但她今天有事,没陪我来,要我替她向主谢罪。”
他几乎要哭出来,只能咬紧下唇对她微微颔首,告诫自己要不动声色。他领小雅进去,安排她妥当,待她完全潜心进入祷告中,他才匆匆冲回房间,摸出那封他一直压在枕下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