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逢像小时那样,拍拍她的肩,安慰说:“五娘,你一向聪明。你看看这凤庐庄,你有多少心血。你还有儿子。什么东西重要,你总不至于认不清。”
余遥问:“我的女儿不重要?”
余逢摇头:“什么女儿,她难道姓唐?”
余遥心一抖,冷下去。
余逢一半安抚,一半责怪:“唉,你也气昏了头,看看你信里,写的什么,按的罪名毫无边际,都是胡说八道,传出去叫人笑死。我看妹夫顶多喝醉酒,一时糊涂,真要理论起来,不过男人风流,多了一段笑谈,谁又能计较什么?”
余遥呆了半天,忽然也笑起来。
大哥说的不错,男人风流,那是小节。十八岁时,她太天真,没想到到了现在,她还是太天真。
宴席上,为了讨余遥开心,余逢把家乡带来的礼物一一拿出来。绫罗绸缎,都是最好的东西,有一条绿裙,美得耀眼,余遥母亲知道五娘喜爱绿裙,特意准备的。
唐震的兄弟唐雷也在座,笑着奉承,说:“到底还是母亲疼爱女儿,什么都舍得。嫂嫂看在母亲面上,这一下该消气了。我替大哥赔酒一杯,事情就都过去吧。”
余遥嘴角含笑,没瞧他一眼。
“你算什么东西,”余遥淡淡说,“也配说起母亲?”
唐雷举着酒杯,僵在那里半天,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气氛冷了。余逢笑着打圆场,说:“二弟不要见怪,五娘这脾气,在家我们也是人人让着她,来来来,我敬你,你不要和她一般见识。”
余遥垂着眼,没有再看一个人,也没再说话。
余遥还不知道,酒宴上一时意气,她害了两个人。
当天晚上,唐雷的妻子刘桐暴毙。
刘娘子后事还没办完,余遥在灵前,有人慌张跑来,说蔷蔷也死了。
唐雷的妻子温柔善良,常和蔷蔷在一起,两人很要好。这些天刘娘子一直围着蔷蔷,听说刘娘子没了,蔷蔷不吭一声,等人发现女孩找不到,她已经跳了井。
捞起来的时候,唐震也在,唐震也有些难过,叹说:“都是我那畜生二弟,从小到大一无是处,我会教训他。五娘,你不要太伤心,事情多,你也辛苦了,刘家我去打点,我想他们不至于多说什么。蔷蔷一个小孩子,不算什么人,葬了就好了,你不要累着自己。”
余遥把蔷蔷葬在魏竹竹身边。
这样也好,孩子死后,终于和母亲团聚,又可以在一个母亲的羽翼庇护之下了。她不是蔷蔷的母亲。她不配。
余遥站在魏竹竹墓前,看着“幽篁”二字。她想过,拔出刀,了结于当场。但她无颜死在这里。死在这里,她怎么面对故人,怎么面对蔷蔷?
她不配。
然而活着,她又怎么面对自己。
那天余遥独自一人,直到天黑,才离开。朣胧月下,她慢慢地踱步。
她从田垄走过。这条田垄,以前魏竹竹走过无数次,朱衣绿裙一片温柔心肠,带着江湖的风雨,从这里款步走向凤庐庄。这条田垄,蔷蔷跑来跑去,也无数次吧,记得蔷蔷四五岁的时候,魏竹竹带着来拜访,小孩子就在田边摔了一跤,擦破一块皮,眼泪汪汪给她看,跟她要糕吃。
她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