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春望 吾无故 1622 字 2024-03-16

余遥笑着说:“你想和流水刀比试比试?——看两个用刀的女人,是谁更胜一筹。”

魏竹竹哈哈大笑,说:“我恐怕不是她的对手。”又对她说:“你也是用刀的女人。”

余遥微笑不说话。余家五娘子是一个用刀的女人,可那个杀了“伯鸾”的女人从十八岁的梦中走来,经过一天一天的耽误,早已渐行渐远了。她现在只想和朋友谈一谈那些顶峰之上可望而不可即的人,故事悠长,神高驰之邈邈,她心里还有这些意趣,她还活着。

余遥问:“你遇到过的用刀的人里,你最佩服谁?”

魏竹竹想了想,说:“如果一定要说一个,那么,是杜西洲。”

“杜西洲?我听说过他。”

“你当然听说过,”魏竹竹说,“我遇到他的时候,他和白云剑在一起,他是叶平安的朋友。他说我的刀法十分有趣,想请我指点一二。他说得很客气,其实试过之后我就知道,我不是他的对手。他那种刀,我也许永远都胜不了他——人力有穷,这没有办法。”

魏竹竹和她谈过很多高手。

不论她们谈论哪一桩事,魏竹竹从不提起唐震的名字。魏竹竹也从没有劝过她。

余遥十分感激。

无论如何,她还有一个心意相通的朋友。她的梦被一个人尊重过。她的憎恶也被一个人尊重过。

魏竹竹身上有旧伤,后来病重。

朱衣绿裙死在一个夏天,竹篱后的买笑花开得最繁茂的时候。

临终时,魏竹竹请余遥过去,对她说:“我已经度过大半生,死没有什么。只是有点遗憾,我竟然不是死在某个人的刀下。但这样也好,我可以把孩子托付给你。”

魏竹竹床头站着一个十岁的女孩。

“五娘,孩子交给你了,”魏竹竹说,“我抚养她长大,她如同我亲女。但她其实不叫魏蔷蔷,她的生母姓卢。”

魏竹竹笑道:“以后还是叫卢蔷蔷吧,我想她的母亲一定会回来找她。那时你劝蔷蔷,世上迫不得已的事太多,让她不要恨。”

余遥直直坐在一侧,泪只在眼中打转。在凤庐庄多年,她早已学会了不再流泪。

“蔷蔷以后就是我的女儿。”她说。

魏竹竹叹了口气,说:“世上迫不得已的事太多,你也要保重。”

余遥说:“好。”

此后人去屋空,朱衣绿裙魏竹竹就被葬在故居的庭院里。

余遥向那故居走去。

她一直叫人修整那座房屋,但无人居住的房子,在看不到的时候,就一天天颓朽了。一面墙上长满了青苔,瓦上的草拔不干净,远远看去,闻得到一种气味,名叫荒芜。只有买笑花还开得很热闹,不懂悲苦。

余遥跪在魏竹竹面前,说:“我对不起你。”

沉默了一会,千言万语,却没有第二句话好说,于是又说:“是我对不起你们。”

她长跪沉思。一动不动。

等站起的时候,脚已麻了,她木然转身,凝视着故友的居所。

余五娘是一个无能而无用的人,也许并不配称为朱衣绿裙魏竹竹的朋友,她想着,惨淡一笑,拖着脚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