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西洲皱眉,说:“唐雷的原配既然死得蹊跷,想必名声不好,读书人家为什么要把女儿嫁过去续弦?”
“因为她是个女人。”李音音冷笑,“她家兄弟欠了赌债要被索命,女人的命贱,只好嫁了。”
杜西洲摇头。
“呵,”李音音说,“你也是个男人,少装样子。”
杜西洲问:“你跟那位娘子说了,你要杀她丈夫?”
“你当我傻?我趁她睡着,捋起她的袖子看过,呵,还看得到乌青。唐雷酒喝得越来越多,她迟早是第二个阿桐。”
李音音说着,又朝且惜愁扑去:“刀尊——”
她当然又扑了个空,只好对空气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我不是杀手,”且惜愁说,“也不造浮屠。”
“你就当帮朋友一个忙。”
“我们好像也不算朋友。”
李音音一听,深吸了口气。
杜西洲笑着说:“内子话直,不要见怪;你也知道,她一向离群索居,‘三年五年不吭一声’,只问刀,不问江湖。”
李音音扭头向他:“刀尊不去,那你去,也行。”
“我说了,不再用刀。”
“没用的男人,废什么话!”
杜西洲眉头又皱了起来:“喂——”
李音音坐下,冷冷说:“请你们再考虑考虑,你们想想,唐家那个娘子,无依无靠,等你们救命呢。”
李音音在南屏山徘徊了好几天。
这时四更,那两位刀者当然熄了灯。李音音坐在竹亭里,托着腮帮望着夜空,听风声和草木窸窣。
她可以等。她耐心一向很好。曾有一次,她打算杀一个人,在那个人的家外等了三百多天。
阿桐的仇,她一定要报。
阿桐出嫁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故乡。只听说,阿桐嫁得风光。刘家祖上有显赫之人,但到了这一代,以教书为生,人人都说,刘家娘子嫁得不错。
李音音不知道错不错,也不在意。那时她已经走上了完全不同的路。她在意的事,已经离故乡太远了。
如果阿桐过得还好,她们见面,会怎么样呢?其实李音音知道,不会怎样——她们的交谊随时间淡去了。她们很可能说不了几句话,因为能谈的不多。她们可能只是望一眼对方,知道彼此还好,此后也就不再相遇。
但阿桐死了。
阿桐死了,那些早忘得一干二净的事情,她又想了起来。
她想起阿桐家里每个旬休的糖糕,阿桐只有一块,分给她一半。她想起阿桐学作诗,专门给她写了一首,因为古人作诗常常要赠朋友的。她想起她们在田野里放风筝,她偷人家地里的东西吃,阿桐很迟疑,但最后还是吃了。
那个女孩的一颦一笑,她们度过的时光,她又想了起来。